第483章 风雪夜归人(1 / 2)
“喜鹊叫春来早……”老崔满脸喜色,嘴里哼哼着完全不应景的小调,一进府门就牵着司徒文的马,拐入后院的马厩了。
秦牧玄耸耸肩,师徒二人相视一笑,一并走进秦府门院。
别看秦府外观看起来平平无奇,根本无法与城里权贵的深宅大府相较之。而一入门院再看,却另有一番天地。
雪落嫣梅透窗槐,水墨青石映青苔。
只这通透的影壁就十分清雅:透窗可观景,梅花槐树自成遮挡,层次颜色分明;其间精而合宜地另辟出一条曲折的小径,意趣非凡,几折便踏入左侧回廊。
靠墙假山,翠竹簌簌落雪的情形,与司徒文所见南方园林景致并无二致。至简?却不平庸!司徒文自认为见识广博,竟一时看不出其中的新意到底来自哪里?索性驻足品望。
目光爬升放至远处,逐渐跳脱府墙之外——
亦如此刻雪景模糊了山之轮廓一般,原来园林境界本无内外远近之别。此间主人能将眼中尽收的远山古寺单檐翘角之类外景一并“借”入院中。
好巧思!可想天晴之时,这院中景致更胜!司徒文骨子里也算是个文人,而此刻平日里吊书袋的那些文词雅句统统化作一声赞许的惊叹:
“嗯——,真是动了一番心思呢!”司徒文捻须,若有所思。
“出不得门在家闲着,瞎琢磨呗。”秦牧玄半是自嘲,半故作谦虚道,“都是些小道,师傅能看的过眼便得了。”
想来自己追求简约,讲究意境的新中式设计,同样符合这个世界的审美,也能在这世间落地生根了。
司徒文依旧静静欣赏,不住地点头。
“师傅若喜欢,尽可来徒儿家中常住,你我师徒亦可日日探讨武学,品茶赏景,岂不快哉?”
“呵呵,好徒儿啊,为师何尝不想在此多留几日?然而,一刻都耽误不得……”司徒文收起笑容,眼光木然定格于远处缥缈烟云的景物之上。
片刻,他又道:“此次回京面圣,不仅为了报捷献俘,更为我镇北军解决眼下的一些要务。待见了皇上,事情有了定数,为师欲立刻启程,随大军折返北方,大将军还在那里等着我的消息呢!”
“大将军?大将军此次没与您一同回京?”
如此大捷!秦牧玄刚入梁国境内,就听手下详细说过,又见自家师傅愁容,此刻听闻大将军没有回京,就知事态不似想象中那般简单,其中定有隐秘。
“军中事物繁杂,北虏虎视眈眈。草原大雪入冬,北凉铁骑本应休整猫冬才是,可……”
司徒文看了秦牧玄一眼,少年英气勃发,武威非凡,可想到爱徒眼前境遇,又不由收回了欲要开口的话。徒儿太过锋芒毕露,沉寂些时日未必是件坏事,还是别给他添麻烦的好。
“不提这个了!咱师徒俩难得见一面,本是高兴之事,何必说些个烦心的事儿,平白搅了雅兴。走!带为师接着瞧瞧你家宅院。”
司徒文收敛老态,双眼再次焕发神采,用力拍了拍秦牧玄的臂膀。
“好,师傅,随我来!带您看点好东西。”
秦牧玄神秘一笑,拉住司徒文穿过回廊进了外院。
“嚯——”一进外院,司徒文就被眼前的垂花门给震惊到了。
这小小秦府真是内藏乾坤,惊喜不断!
“徒儿,你哪请来的大匠?如此巧夺天工!”
某次,司徒文随大将军一起入宫,曾领略了皇宫内的建筑。垂珠、垂莲、垂芙蓉……重重院院之中,司徒文记得当时目过之处皆色彩斑斓的层叠垂花雕饰。
他低声试探道:“莫非……出自宫廷大匠之手?”
“用不着宫廷大匠了。只要盯得紧,慢工出细活,效果自能达到。”秦牧玄不以为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花了不少银钱吧!”司徒文不禁感叹,侧抬头望向爱徒,满眼尽是“你这银子哪里弄得”的疑问。
“徒儿略懂些生意门道,手头还算宽裕。不过,您老放心,这些银子的来路都干净得很,任谁也找不得麻烦。况且,该省的地方,徒儿也都节省了。”
“嗯嗯,好,那便好!”司徒文一边点头,一边打量着这高大精致宛若艺术品的垂花门。
多气派啊!没错,就是这种堪比皇家的感觉。细想一想,来路所经洞门高度皆显得挺拔阔朗。惊叹之余,司徒文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生怕徒弟修个园子,别给自个儿招惹祸端。
“逾制?师傅,您尽管宽心。修园前,徒弟就已巨细查阅过朝廷的规制。师傅您看……”
秦牧玄为司徒文指出木梁上的雕花,“一来徒儿没有使用彩图,二来宫里绝无此种纹样,都是我亲手绘给工匠的。还有那边的飞檐样式……”说着,秦牧玄长指又指向另一处,“只怕您找遍整个梁国,也独此一家,何来逾制一说?至于门洞高于皇家形制……”
那都是黄金比例模数制度的结合利用,优化了视觉比例而造成的错觉。该如何给老人家解释呢?秦牧玄想了想,笑着说:
“师傅,您是知道的,徒弟平日里略有些想法,您只当徒儿给这些院门施加些小把戏,就是有人拿着规尺来量,也挑不出半点毛病的。”
一番敷衍的说词,显然没打动司徒文,他并不打算轻易放过秦牧玄,正欲再说两句的当,一个小脑袋从门中试探出来,正要再缩回去时,被秦牧玄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了。
这不小秋么?
“干嘛鬼鬼祟祟的?”
“小姐说外面风大,见老爷久没回来,便让我出来瞧瞧!我听门外有说话声,就……给!”小秋递过一把油伞,怯生生地看了看司徒文。
“自家师傅!不用回避。”秦牧玄说,小秋向司徒文虚福了福。
“来的正好,你帮迩君备下早饭,我与师傅许久未见,今日定要好好叙叙旧。”秦牧玄吩咐说。
“小姐已在花厅准备好了吃食,就等老爷了。”
“真不用,还要劳烦徒媳,我……”
“嗳?师傅,快与徒儿进花厅!”秦牧玄抢过话头,不容司徒文继续推诿。
“今日你我师徒二人痛快畅饮一番,迩君准备的好吃食,定让师傅满意。这边请!”
盛情难却,师徒二人穿过垂花门,这才进了秦府前院,小秋慌撑伞跟了上去。
一进前院,就见一粉装佳人娉娉而来,到的近前,轻轻施了个万福:“丛氏见过师公。”
此刻丛迩君长发已挽成云鬓,雪絮流动在发髻上,秋水眸子扫过秦牧玄,而后又被垂下的长睫毛遮住了。
司徒文在随州城就见过丛迩君,那时就对他这个徒弟的青梅竹马印象极好,此番再见,更觉此女端庄有礼,容貌愈加清丽脱俗,真乃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秦牧玄立在司徒文身旁,朝小秋努一努嘴,后者会意赶紧撑伞跑到迩君身后。
润物瑞雪,寂静无声的浓情蜜意,一对美好姻缘。
司徒文的心里高兴,也似吃了蜜一般,“听崔小子说,徒儿和徒媳下月初八即将成婚。届时,为师与大将军定会送来一份大礼恭贺!”
俗务缠身,分身乏术!作为师傅,但凡有一丝的机会,也不能错过徒弟的终身大事。掠过司徒文脸上的惋惜之色稍纵即逝,他想了想,从腰间解下随身佩剑递到秦牧玄眼前。
“宝剑配英雄,徒儿乃人中龙凤,注定会成为名扬天下的豪杰之士,岂能没有一把趁手的随身兵器。这把青云剑跟随为师二十多年,乃我太清门剑阁第十层所得之宝剑。”
司徒文温柔地看着手中宝剑,眼中尽是不舍之意。
“师傅孤身一人,身无长物,没啥能拿得出手的,就把此剑赠与徒儿,恭贺徒儿徒媳百年好合天长地久!”说罢,司徒文又把青云剑往秦牧玄身前递了递,既是高兴也有不舍。
“师傅……徒儿岂能夺爱?”秦牧玄哪敢去接宝剑,看得出这是师傅他老人家最钟爱之物。
“拿着!”司徒文佯装不悦,“徒儿自你入我门墙,师傅从未给过你什么,也不曾教导过你,且大婚之际师傅又不能到场恭贺,权以此剑赠与徒儿,何况为师……”司徒文话在此止住,神情略有些落寞。
“为师日后也难再使这青云剑了。我一个废人,平白使宝剑蒙尘,不如赠与徒儿。想来青云剑也会因此而高兴吧!”
看了眼自家师傅空空荡荡的袖管,又看了看师傅满脸的拳拳之意,秦牧玄不再推辞当即半跪于地,双手高抬,朗声道:
“谢师傅赐剑!”
一旁的丛迩君也随夫君以礼一福,恭敬地接受司徒文的赐剑。
“好——,徒儿接剑!”
司徒文一脸慈祥地端详眼前自家徒弟,即使恭敬跪地,亦显得这般高大健硕气势惊人,将来定是不可限量。青云剑跟了他,肯定也会名扬天下,不负神兵之名。
当青云剑入手之时,秦牧玄只感手中宝剑略显沉重,清冷异常。似乎还有种莫名的力量与自己血脉相连,怕不是这神兵有灵吧!
“愿青云剑伴你行走天下,扫尽天下不平,最终有一日登上那山巅之上。”司徒文轻抚一下青云剑剑身,与这个昔日好友做最后的道别。
“谢师尊教诲!”
秦牧玄郑重接过宝剑,缓缓起身。
“沧”的一声清脆剑鸣,青云剑宝剑出鞘,一抹寒光照耀飘落的雪花,周遭瞬时更显清冷几分。
“好剑……!”入手冰寒,剑意与血脉相连更甚,秦牧玄不禁脱口称赞。不愧是剑阁出品,当真是神兵利器!
如若没记错的话,萧师姐的佩剑凤麟出自第六层,以此类推,这把第十层出品的青云剑岂不更加厉害?
抚摸着寒若冰面的剑身,秦牧玄心中不住地赞叹,师傅真是大气,竟将此无价神兵赠予自己!
“院里冷!别把徒媳给冻坏了。再者,我的肚子也饿了,徒儿带路!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