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2 / 2)
阿明猛地回头,路边站着个小女孩。女孩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梳着两个小辫子,脸圆圆的,眼睛黑亮,正仰着头看他。这女孩看着眼熟,可阿明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槐树沟的小孩他都认识,没这号人啊。
“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阿明强装镇定地问。
女孩没回答,伸手指着后备厢的箱子:“那是我的布人,你得还给我。”
“这是我奶奶给我缝的。”阿明皱了皱眉。
“是槐娘让奶奶缝的。”女孩说,眼睛眨了眨,“槐娘说,布人要陪着我,不然我会迷路。”
槐娘?又是槐娘。阿明心里咯噔一下,刚想问“槐娘是谁”,女孩突然往他身后指了指:“你看,槐娘来了。”
阿明回头,身后啥也没有,只有车灯照在路尽头,黑漆漆的。等他再转回来,女孩不见了。他心里发慌,赶紧把箱盖扣上,锁好,关了后备厢,跳上车就开,这次不敢再停。
车开得飞快,路边的树影往后退,像追着他跑。阿明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在抖,刚才那女孩的样子总在眼前晃——蓝布褂子,小辫子,还有那双黑亮的眼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过,老槐树下以前埋过个孩子,那孩子是民国时来村里逃难的,跟着娘,后来娘病死了,孩子没人管,在老槐树下冻饿而死,死的时候就穿件蓝布褂子。
难道……那女孩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浑身发冷。这时候,车里的收音机突然自己开了,滋啦滋啦响了两声,传出个女人的声音,柔柔的,像是在哼歌:“月光光,照河塘,河塘里,灯儿晃……”
阿明吓了一跳,赶紧去关收音机,可按了半天没反应,那歌声还在继续,越唱越清楚,像是有人贴在他耳边唱。他猛地一拍收音机,收音机“啪”地灭了,车里又恢复了安静,可那歌声像是钻进了他脑子里,怎么也挥不去。
不知开了多久,天渐渐亮了。阿明看见前面有个加油站,赶紧开过去,停在加油机旁,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他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后背的衣服也湿透了。
加油站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敲了敲车窗:“师傅,加油不?”
阿明点点头,降下车窗,刚想说“加满”,就看见工作人员盯着他的后备厢,皱了皱眉:“师傅,你后备厢咋在冒白烟?”
阿明一愣,回头看——后备厢的缝隙里真的在往外冒白烟,淡淡的,还带着点香火味。他心里一沉,赶紧下车打开后备厢——箱子还在,可盖在上面的蓝布烧了个洞,洞旁边的木头发黑,像是被火烤过。
“这箱子里装的啥啊?咋还冒烟?”工作人员凑过来看。
阿明没说话,伸手去揭蓝布,刚碰到布,就听见箱子里传来“呜呜”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他心里一横,把蓝布扯下来,打开箱盖——里面的红布烧了个窟窿,布人躺在红布里,脸上的黑线糊了,像是流眼泪,而布人旁边,放着那个刻着“槐娘之位”的木牌,木牌上不知啥时候多了行小字:“七月十四,归乡”。
这时候,阿明的手机响了,是表姑打来的。他接起电话,表姑的声音在那头哭:“阿明,你没事吧?姑跟你说实话吧……那箱子里的木牌,是槐娘的牌位啊!槐娘就是当年死在老槐树下的那个女的,她男人死得早,带着孩子逃难来村里,孩子冻死那天,她也在老槐树下上吊了……村里人觉得她们娘俩可怜,就给立了牌位,放在你奶奶家,你奶奶心善,年年给她们烧纸……”
“那昨晚……”阿明的声音发颤。
“昨晚是她们娘俩‘回门’的日子啊!”表姑哭着说,“村里老人说,她们娘俩死在七月十四,每年这天都要回村看看,要是看见生人拿了她们的东西,就会跟着走……阿明,你快把箱子送回来,把牌位放回老槐树底下,不然她们不会走的!”
阿明挂了电话,看着箱子里的布人和牌位,突然想起昨晚那个女孩说的“会迷路”。他蹲在地上,捂着脸,心里又酸又涩——她们不是恶鬼,只是死在异乡的可怜人,想回“家”看看,想找个不迷路的伴。
他重新盖好箱子,对加油站工作人员说:“不加了,我得回去一趟。”
车又开回了槐树沟。这次村里不再安静,有人在扫院子,有人在巷口聊天,像是昨晚的诡异从没发生过。阿明把车停在老槐树下,抱着箱子走到树底。树底下有个小小的土堆,应该就是她们娘俩埋的地方。
他把箱子打开,拿出牌位和布人,轻轻放在土堆上,又从车里拿出表姑给的鸡蛋,剥了壳,放在旁边。做完这一切,他对着土堆鞠了三个躬:“对不起,昨天不该拿你们的东西。以后每年中元节,我都来看看你们。”
风一吹,老槐树的叶子又“沙沙”响,这次听起来不像叹气,倒像是在道谢。阿明抬头,看见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落在土堆上,暖融融的。他笑了笑,转身往车上走,走了两步,回头看——土堆上的布人好像动了动,小辫子在风里晃,像是在跟他挥手。
他也挥了挥手,坐进车里。这次开车时,后备厢再没传来动静,收音机也安安静静的。阿明知道,她们娘俩找到家了,不会再迷路了。
从那以后,每年中元节,阿明都会回槐树沟。他会带着糕点和香烛,去老槐树下坐一会儿,跟她们说说话。村里人见了,都说他念旧,只有阿明知道,他是在陪两个孤单的魂灵,过一个不再冷清的中元节。而那口红木箱子,他留在了老宅,箱盖敞开着,像是在等某个迷路的孩子,随时回来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