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8章 曹国公回京(1 / 2)
应天京城的年味,比大宁城要浓上数倍。
腊月三十这天,府东街、大工坊、四方城门附近的主干道早已人声鼎沸。
青石板路与水泥路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两侧商铺挂满了朱红灯笼,
从街头一直延伸到街尾,像是一条燃烧的火龙!
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崭新对联,皆是从应天商行采买,价格低廉,且出自名家之手。
街边的年货摊一个挨着一个,摊主们扯开嗓子吆喝,声音此起彼伏。
大街上人山人海,即便身处冬日,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闷热。
在这热闹之下,禁军的巡逻队伍比往日多了不少。
他们身着黑色甲胄,手持长枪,步伐整齐,神情肃穆地在街巷间穿梭。
寻常百姓见了,都会下意识地侧身让行,原本喧闹的谈话声也会压低几分。
年味虽浓,却压不住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京中便多了这些巡逻军卒,
京中百姓从最初的不解,渐渐变成了习惯。
位于府东街街头的应天商行,更是热闹得挤不开人。
商行门脸装饰得格外喜庆,外立面上悬挂着数丈长的大红绸缎,原本银白色的墙体被映衬得格外亮眼。
大门上贴着鎏金春联,门楣上悬挂着巨大宫灯。
门口的伙计穿着崭新的棉袄,忙得脚不沾地。
门前,开业时的围栏再次被摆了出来,这次更为壮观,一直从街头延伸到街尾,甚至堵到了应天府衙的大门。
但身为府尹的高守见到这一幕,却没有丝毫生气,反而笑得眼睛都快眯了起来。
应天商行如今与府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商行生意越红火,府衙收缴的赋税就越多!
得益于应天商行的商税,今年府衙不仅没有拖欠俸禄,甚至还有余钱发放年节补贴,让他的名声好了不少。
听着前方的人声鼎沸,高守渐渐将视线北移,似是要越过重重高墙,望向屹立在城北的皇城。
慢慢的,他的脸色变得凝重,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唉,不知明年还能不能好好过年啊。”
与市井的热闹不同,皇宫深处的年味,更多的是威严肃穆。
午门之上,巨大的鎏金宫灯随风轻轻晃动。
朱红宫墙上贴着巨幅春联,字体雄浑有力,透着皇家气派。
宫道两旁的松柏树上,缠绕着五彩绸带,枝头挂着小巧宫灯,远远望去,像是繁星点点。
各处大殿的广场上,禁军守卫森严,他们身披坚执锐,一动不动地站在寒风中,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往日里偶尔能听到的宫人鱼语,如今早已销声匿迹,只有禁军换岗时甲片碰撞的脆响,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透着一股凄凉。
武英殿内,灯火通明。
朱元璋身着大红常服,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奏折,久久没有翻动。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脸上皱纹深如沟壑,眼神浑浊却又时不时闪过一丝锐利光芒。
案几上摆放着一盘早已冷却的糕点,旁边是一杯浓茶,水汽袅袅,却驱不散殿内的凝重。
“传旨,明日大朝祭天,所有在京勋贵、文武百官,一律到场,不得有误。”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
殿外的太监连忙躬身应道,脚步轻缓地退了出去,不敢有丝毫耽搁。
时间流逝,眨眼间太阳西斜。
北城门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傍晚的宁静。
三辆装饰简朴却异常坚固的马车,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缓缓驶向城门。
马车的车轮碾过薄雪,留下深深辙印。
骑兵们身着铠甲,腰佩长刀,神情警惕,护送着马车风尘仆仆,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
城门之下,早已站满了人。
为首的是魏国公徐辉祖,他身着绯色官服,面容刚毅,眼神沉稳。
身后站着开国公常升、舳舻侯朱寿等一众公侯勋贵,个个身着正装,神色却异常凝重,没有丝毫过年的喜悦。
礼部左侍郎张衡站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一份文书,脸上带着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不安。
马车停下,车门打开,首先走下来的是曹国公李景隆。
他约莫二十多岁,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身上的甲胄还沾着风尘。
紧随其后的是定远侯王弼以及长兴侯耿炳文,
两人都是须发花白的老将,脸上刻满风霜,眼神锐利。
下车后,他们便下意识地扫视着周围环境,带着军人特有的警惕。
“曹国公、定远侯、长兴侯,一路辛苦!”
张衡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陛下有旨,令下官在此迎接诸位大人入城。”
李景隆等人微微颔首,没有过多寒暄,只是与前来迎接的徐辉祖等人互相拱手示意。
往日里勋贵相见,总会有说有笑,此刻却只有简短的问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默。
徐辉祖走上前,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膀,低声道:
“一路劳顿,先入城歇息吧。”
李景隆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在场的公侯,见每个人脸上都是凝重之色,心中的不安更甚。
他们本在西北练兵,压根没有回京过年的打算,
却在几日前突然接到陛下的加急圣旨,令他们即刻回京,不得延误。
这般仓促的诏令,让他们心中都清楚,京城必定是出了大事。
入城的队伍缓缓前行,李景隆有意放慢脚步,与徐辉祖缀在后面。
寒风打在脸上微微生疼,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李景隆率先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京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陛下为何突然召我们回来?”
徐辉祖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叹了口气,沉声道:
“局势严峻,具体的事,不便在街头多说。
你刚回来,先安顿好,
明日大朝,陛下自会有旨意。”
李景隆眉头紧锁,心中的猜测越来越强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在西北时,就听到一些流言,说说太子殿下病重,此事是真的吗?”
这话一出,徐辉祖的脚步顿了顿。
他转头看向李景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再次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得几乎被寒风淹没:
“我不知道。”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李景隆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与徐辉祖相识多年,知道徐允恭的为人,说话做事向来直言不讳。
若是此事为假,他必然会当场否认,如今这般含糊其辞,已然说明了一切。
李景隆抬手抹了把脸,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太子仁厚,是朝野上下公认的储君,更是诸多勋贵心中稳定朝局的支柱。
他实在无法想象,若是太子真的病重,这大明的天,会变成什么模样。
“回去后,谨言慎行,莫要轻信流言,也莫要轻易站队。”
徐辉祖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凝重:
“如今的京城,步步皆是险棋,小心为上。”
李景隆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前方躬身引路的张衡身上,声音压得极低:
“按规制,迎接之人该是礼部尚书出面才是,怎么是张衡?李原名尚书呢?”
徐辉祖的眼神复杂了几分,侧脸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刚毅,却又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抬手拢了拢官袍的衣襟,挡住扑面而来的寒风,声音低沉得如同风中的私语:
“李尚书致仕回家了。”
“致仕?”
李景隆瞳孔微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他怎么会突然致仕?”
李原名在故元时就小有名气,到了大明更是声名显赫,在礼部尚书任上多年,乃是百官表率。
怎么会在这敏感时候辞官,实在不合常理。
徐辉祖叹了口气,脚步又慢了些,与后面的人拉开了距离:
“不是他想辞,是不得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