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章 祸水(2 / 2)
但此刻局势已然不同,温以缇必须离宫,否则这深宫朝堂,迟早要因她掀起更大的祸端。
晋元王见正熙帝久未言语,趁热打铁躬身进言:“陛下,温寺卿本是前朝官员,如今大局已定,理应放她归家才是。她年岁尚轻,祖制亦无女官不得成婚的规矩,让她出宫由家中为其择一良婿、安稳度日,岂不是更为妥当?”
晋元王的话如重锤敲在正熙帝心头,他周身的气压骤然沉了几分,终是陷入了沉寂。
先前执意不许温以缇出宫,不过是出于帝王的制衡之心。温以缇这丫头心思活络,又与赵皇后牵扯颇深,唯有将这枚关键棋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牢牢牵制住,才能安稳。
可不知从何时起,那份纯粹的制衡,悄然掺了别的滋味。他时常寻温以缇伴驾,陪他说些趣闻,言语间带着不卑不亢的亲近。
那般鲜活灵动的模样,倒真像个绕在身边撒娇的晚辈,让正熙帝竟生出几分久违的天伦之乐。
这般舒适自在的相处,才是他迟迟不愿松口、不肯放温以缇离去的真正缘由。
只是这份私心,身为帝王的他,如何能宣之于口?
他儿孙满堂,可偏偏没有一个能像温以缇这般,寥寥数语便能熨帖他紧绷的神经,享片刻舒心自在。
若是当真说出口,满朝文武、后宫宗亲只会认定温以缇是魅惑君心的妖物,即便有他护着,也会让她活不过三日。
“陛下。”晋元王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臣知晓陛下圣心难测,但若您执意留温寺卿在宫,臣自然遵旨,尽力安抚宗亲百官。只是——”
他话锋一转,眼底掠过一丝凝重,“效果如何,臣不敢妄言。一旦此事激起前朝非议、后宫不满,甚至民间流言四起,那祸水的名号,怕是要牢牢扣在温寺卿头上了。”
他顿了顿,字字诛心:“她本就是我大庆开国以来,打破数朝先例的女官,早已处在风口浪尖。如今这祸水之名一旦坐实,便是覆水难收——到那时,无论是谁,也未必能护得住她。”
晋元王说得委婉,帝王虽掌生杀大权,却也不能全然随心所欲逆着天下人心。
一旦“祸水”的罪名定下,为了平息众怒、稳固江山,温以缇便成了必须被牺牲的棋子,唯有一死,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正熙帝沉默良久,终究还是没有点头应允。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对着晋元王道:“你先回去吧。毓惠故去没多久,你与王妃都要保重身子。”
说罢,他抬眸看向晋元王,目光复杂难辨,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缓缓补充道:“你年岁也不小了,凡事莫要太过操劳,身子才是根本,切记。”
这番话带着罕见的温软与深意,让晋元王心头莫名一窒,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抿了抿唇,将那丝异样压下,躬身叩首:“是,臣多谢陛下关怀,臣告退。”
脚步声渐远,正熙帝望着晋元王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直至那抹轮廓彻底不见,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龙椅宽大冰冷,此刻的正熙帝褪去了一身帝王的威严与锋芒,第一次显露出全然不同于九五之尊的模样。
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老态,像个孤寂了半生的老者,在空旷的大殿中,寻不到半分慰藉。
眼角的纹路深了几分,脊背也似微微佝偻,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落寞,与这金碧辉煌却冷清至极的宫殿,愈发衬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