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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0章 考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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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上值的与进学的陆续归家。温英珹与温英衡刚踏入垂花门,便脚步匆匆地往温以缇的院落去。

温以缇正临窗翻着书卷,听闻院外熟悉的脚步声,眼底霎时漾开暖意。

见二人并肩立在檐下,衣衫沾着霜气,却依旧是一副雀跃模样,她不由得轻笑出声。

欢喜之余,温以缇便…随口考问起二人的课业。

温英珹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紧接脸色变幻不定。一旁的温英衡则不同,耳尖悄悄泛红,垂着眼帘拢了拢衣袖,虽透着几分腼腆,却乖乖巧巧地等着姐姐的提问。

温英珹在温以缇面前还是掩饰不住孩子气,整个人趴在案上,胳膊枕着脸颊,另一只手捏着茶盏,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

热茶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语气带着几分撒娇似的抱怨:“二姐姐,你原先可不是这般模样的,如今倒像个夫子似的拘着我们。”

他姿态虽显散漫,脊背却未全然塌下,眼底带着几分狡黠的亲近。温以缇怎会不知,这弟弟在外是彬彬有礼的少年郎君,唯有在自己面前,才敢这般松弛地流露孩子气。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案面,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我虽未像你们男子般下场科考,可在宫中浸淫数载,又曾署理过地方政务,科举监考也亲历过两回。你们一个举人、一个秀才,我这点能耐,辅导你们绰绰有余。”

温英珹闻言,抬眼时眼底已带了几分不服气。他可是少年便中了举人,是京中有名的才俊,虽信二姐姐能教得了秀才身份的弟弟,却不愿自己露怯。

他坐直了些,眉梢微挑,语气带着几分挑衅:“哦?那二姐姐可得露两手,别叫我这个举人弟弟失望才好。”

温以缇见状浅笑,眼底盛着了然的笑意:“既如此,你先问我一题,我再回问你便是。”

这话正合温英珹的心意,他当即来了精神,略一思忖便问道:“《论语·为政》有云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其后尚有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敢问二姐姐,六十而耳顺之耳顺,历代注家多有阐发,你更倾向哪种释义?且说明缘由。”

这问题看似基础,实则考校对经典注疏的涉猎。温英珹故意选了争议颇多的释义题,想探探二姐姐的真才实学。

一旁的温英衡见状,神色骤然郑重起来。这道题难度很大。

温以缇从容应答:“我更认同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声入心通,无所违逆之说。孔子所言耳顺,非仅指听得进逆耳之言,更在于能透过言辞表象,洞察人心之善恶、事理之真伪,不因他人褒贬而乱心,不因言辞偏颇而失智。

昔日我在地方署理民情,常有百姓因误会直言进谏,若不能耳顺,便易偏听偏信。监考科举时,阅罢千卷文章,亦是凭耳顺之心,辨其文理优劣、心性纯杂。此释义既合圣人修身之旨,亦契世事历练之实。”

一番话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又贴合实际,温英珹顿时愣住了。这题他前日与同窗争论半日尚无定论,二姐姐竟能信手拈来,且阐发得如此透彻。

一旁的温英衡原本垂着眼听着,此刻也抬眸望来,眼底亮晶晶的,满是钦佩。

温以缇见他怔愣模样,笑意更深了些,缓声问道:“珹哥儿既中举人,当知科举策论重经世致用。我且问你,近年黄河水患频发,地方官府屡治无效,若你为地方知县,当从何入手施治?”

这问题直指实务,远比书本释义复杂。

温英珹脸上的得意霎时褪得干干净净,眉头紧紧蹙起,他熟读经史,却少涉实务,闻言先是张口便道:“当效仿大禹治水,疏堵结合……”

可话音未落,又觉不妥,急忙补充,“还要征调民力,加固堤坝,再设仓储以备灾荒。”

说着说着,他自己先皱紧了眉,越想越觉得这些话空泛得很,既未提及如何协调民力、筹措粮草,也没考虑地方风土与河势差异,远不够贴切周全。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戛然而止,他愣在当地,脸颊由白转红,带着几分窘迫与不甘,耳尖也悄悄热了起来。

温英珹脸上掠过一丝悻悻,却又带着少年人不服输的娇憨,抬眼看向温以缇道:“二姐姐惯会讨巧!这题尽涉实务,我只顾埋首书斋,未曾踏足地方,如何能答得周全?若考的是《诗经》章句,我倒要看看二姐姐能比我答得更通透否。”

温以缇闻言,眉梢轻轻一挑,眼底漾开几分促狭的笑意。

她转眸看向一旁敛声屏气的温英衡,语气温和却带着引导:“衡哥儿,你也不妨想想,若让你置身处地,这治水之策当从何说起?”

话音刚落,不等温英衡开口,她便又转回头看向温英珹,目光清亮如溪:“既你说《诗经》拿手,那我便问你——《邶风·简兮》有云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此篇看似咏乐师献舞,实则暗藏讽喻。你且说说,诗人借万舞之盛,究竟讽的是何人何事?又为何以硕人起兴?”

温英珹原本胸有成竹的神色瞬间一滞,方才还带着傲气的眼神骤然迷茫起来。

他张口欲言,却只吐出“万舞是宫廷之舞”几个字,再往下便卡了壳。往日读诗只重字句平仄,从未深究其讽喻之意,更未细想“硕人”与全诗的关联。

一时间,他脸颊的红意更甚,抿着唇半晌说不出下文,只觉得方才的豪言壮语都成了笑话。

温以缇挑眉目光转向身侧的温英衡,“衡哥儿可知道?”

温英衡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三哥乃是举人出身,尚且不明其中关节,我不过是个秀才,又怎会知晓呢?”

话音刚落,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倔强,抬眼望向温以缇,语气添了几分笃定:“不过二姐姐方才问及的治水之事,我倒有几分浅见。”

说罢,他便徐徐开口:“黄河水患屡治无效,想来是只堵不疏,或是疏堵不得法。若我是知县,先不忙着征调民夫大修堤坝。那般劳民伤财,还未必管用。我会先带着衙役下乡,沿着河岸走一遍,看看哪里的堤坝最薄弱,哪里的河道被泥沙淤塞,哪里的村庄最易被淹。”

“然后,先组织村民把村内的沟渠挖通,让雨水、积水能顺利排入河道,不至于在村里淤积。再动员沿岸百姓,在堤坝内侧种些柳树、芦苇,这些草木根系扎得深,能固住堤土,比光靠夯土结实些。至于淤塞的河道,不必强求深挖,可在两岸挖些分支水渠,分走主河的水势,减轻堤坝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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