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任光禄指点歼贼(1 / 2)
一声雷鸣划破天际,电光撕裂了厚重的乌云,倾盆大雨如天河倒灌般倾泻而下。
雨滴大而迅猛,砸在铠甲上发出密集的响声,溅起的水花在铁甲上炸开,凉丝丝的触感顺着缝隙湿透衬衣,渗入肌肤。数十唐军军将分成数排,本正站在中军帐外听候李建成的将令。却这大雨来得骤急,雨水顺着他们的铁盔边缘成串滑落,模糊了视线,一众人被淋为落汤鸡。
中军帅帐也被风雨侵袭,帐顶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帐幕剧烈晃动。
李建成猛然起身,转过案几,快步到帐门,一把掀开帘幕,看向外头。他没有去看淋在雨中的将领们,目光投向如似串成了线、连成了网的雨幕,雨水溅落地上,激起的水雾如烟似瘴,弥漫在军营上空。而在上空,乌云翻涌如墨,电蛇闪耀於天际,仿佛天地在怒吼。
“怎却这雨,说下就下!”李建成懊恼地攥右拳,打在了左手掌心。
王珪等跟着他,也都到了帐门,打望外边的弥漫了整个中军大营的大雨。
“殿下,那我军的出兵,还出不出了?”有人和李建成一样懊恼,可不就是慕容罗睺。
却是慕容罗睺与杨毛回到大营,已向李建成禀过张士贵中弩坠马此事。慕容罗睺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张士贵乃是胸口中了弩矢,以弩矢的劲道,足能穿透的他的铠甲,料他不是已死,也是重伤难治。李建成闻报大喜。
砥柱山之败,依照慕容罗睺的禀报,汉军主要靠的就是张士贵的神射,要非他射死雷永吉,逼迫唐军伏兵的左队溃退,致使伏兵右队阵型亦乱,汉军焉能反败为胜?上午张士贵追逐唐骑,又借此大振了城中守军的士气。则张士贵若已毙命,汉军士气必堕,此正是唐军趁势出击的绝佳时机!他正与诸将计议出兵,岂料天公不作美,却就在这时,下起了大雨。——如是小雨,倒也无妨,可这暴雨如注,则出兵之议?却就如慕容罗睺所问,还能不能再出战了?
李建成凝望雨幕,踌躇难决。
一人拈着胡须,张着帐外的大雨,说道:“殿下,雨势迅猛。这等天气,自是不宜再出兵进战。然以下吏愚见,倒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说话此人年纪不小了,得有五十多岁,个头不算高,肤色白皙,颔下几缕长须,单手背后而立,脚下不丁不八,却有一股豪迈之气。这人名叫任瑰,亦本隋官,现居唐官左光禄大夫,留守永丰仓,负责李建成、李世民兄弟此次出征的部分粮草供给。因为他与李建成有旧,前时窦琮到永丰仓运粮时,他听窦琮说李建成在陕虢的战事不顺,他就主动上书长安李唐朝廷,请得了李渊令旨,来到了李建成军中,暂为参谋。系是前两天,他才刚到。
——却与“李建成有旧”云云,这位任瑰实是最早依附李渊的人之一,他投李渊时,甚至李渊还没起兵。他是庐州合肥人,原为陈朝之臣,系陈镇东大将军任忠之从子。其父任七宝,仕陈至定远太守。他父亲去世得早,他是被任忠抚养成人的。任忠很喜爱他,情逾己子,经常说:“吾子侄虽多,并佣保耳,门户所寄,惟在於瑰。”年十九,试守灵溪县令。俄迁衡州司马,都督王勇甚敬异之,委以州府之务。其后未久,隋灭陈,任瑰劝说王勇占据岭南,求陈氏子孙立以为帝,王勇不能用,以岭外降隋,任瑰乃弃官而去。
杨坚仁寿年间,他出任过韩城尉,旋又罢职。直到李渊奉杨广之令,讨捕群盗於河东时,任瑰求谒李渊於辕门,於是才再得仕官,被李渊承制署为河东县户曹。自此以后,他就算是李渊的人了。李渊后将上任太原之际,将李建成等留在了河东,托付与他。再其后,李渊起兵,他赶到龙门谒见,向李渊献上了“招降关中巨贼孙华、袭夺永丰仓”这两个建议,深得李渊赞许。乃得授银青光禄大夫,与陈演寿、史大奈等领兵六千先行入关。李渊特地交代陈演寿,“阃外之事,宜与任瑰筹之”。任瑰不负李渊之望,果然招降了孙华等,说降了韩城,占据了永丰仓,饮马泉一战,击败了屈突通,因公而得迁左光禄大夫,并留守永丰仓,以至於今次随李建成出征。——永丰仓是唐军前期的粮秣所系,使他留守,足见其深得李渊信任之重。
李建成在河东住了不短时间,与他很熟。李建成从河东去太原时,李渊已起兵,之所以李建成、李元吉兄弟犹能走脱,颇仗了任瑰通风报讯之力。因此李建成对他颇为感谢,此次出征又得他前来相助,心中更添几分倚重。任瑰虽为文官,年岁也不小了,然胆气强健,临事决策,多有奇险之谋。日前到了李建成军中后,已向李建成提出过几个鼓舞士气等方面的建议,李建成俱皆采用了。这会儿听他这般说,李建成便扭脸看他,问道:“公此言怎讲?”
任瑰昂昂地说道:“殿下引劲旅数万,却陕虢之地,到今只攻陷了桃林一县,余县皆犹能坚守之故,盖因此数县皆地势险要,守易攻难,兼以城中守卒多李善道军中积年老贼,秦敬嗣诸贼守将多李善道卫南乡党,因虽临殿下之威,我王师之锐,尚自负隅顽抗,以求侥幸也。
“彼辈既已存侥幸顽抗之心,砥柱山之伏又未能得成,汉贼援兵已至,则可料之,彼辈必愈固守,拖延时日,待我师老城下,而后图反扑。是以,殿下决意先趁贼悍将张士贵毙命或重伤之机,锐兵进击,先歼其援,以破守贼侥幸之心,后再攻城,仆愚见之,诚乎上策是也。
“唯是一点,不可不虑。即斥候探报清楚,汉贼之援颇众,步骑合计万人上下,郭孝恪不足虑,且其将薛万彻者,亦贼骁将。殿下所统攻陕之军,合计则只两万。以此两万,即便分兵五千,监视守军,以余万五千之众,攻其援万人,胜之固亦当然,然若欲尽歼,恐力有不逮。
“是故仆愚以为,当务之要不在急於进战,而在先将增援我围陕之兵。
“适得其时,天降大雨,这岂不正给了殿下调兵来援的绝佳时机?殿下若趁此雨,急檄围弘农县的王总管、兵驻上洛的李总管,各速遣精兵三五千,兼程来会,则殿下便可兵增万人,能够用来进攻汉贼援兵的兵力,便可增至两万五千。而贼援犹以为我可用之兵才万余,以此之众,及出贼援料外,攻其不觉,足能将汉贼援兵尽歼之矣!既已尽歼,挥指陕县,一鼓而下,如摧枯拉朽。卷席南下,弘农诸县亦取如拾芥!尽取陕虢之功,殿下得矣!”
李建成沉吟说道:“公此策甚善,然若两路调兵,兴师动众,贼斥候岂会能不知?且王长谐部近在弘农县城外,更必会为守贼眺见,传讯薛万彻。公何言‘出贼援料外,攻其不觉’?”
任瑰笑道:“殿下英明绝伦,怎却糊涂了?大雨滂沱,道路泥泞,贼援之斥候定会懈怠;至若弘农县之守贼,亦必因雨势阻隔,难知我城外王总管部的调兵动向。况弘农县、上洛郡距此皆不为远,只要令下及时,此雨能下个四五天,援兵便可悄然云集,贼援焉可知觉!”
李建成望着雨势,看了会儿,心中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