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章 他的光,他的枷锁(2 / 2)
然后,便是永恒的寂静。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几个世纪。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腔,还有一种……淡淡的、属于女性的馨香。
林逸的眼皮沉重得像焊住了一样,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缝。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以及一张写满疲惫与担忧的、清秀脸庞。
是叶医生。她穿着白大褂,眼圈泛红,正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棉签润湿他干裂的嘴唇。
看到林逸睁眼,叶医生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声音都带着哽咽:“林逸!你醒了?!太好了!你昏迷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
林逸的大脑还有些迟钝,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全身如同散架般剧痛。他转动眼珠,打量四周。这是一间独立的病房,窗外阳光明媚,远处似乎还有施工重建的声音传来。
世界……还在。
那场噩梦,真的结束了。
“我……怎么在这?”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是搜救队在郊区一片废墟里发现你的,真是万幸!你当时昏迷在一个相对完整的结构夹角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叶医生语气中带着后怕,又有些疑惑,“医生说你的伤势很奇怪,像是过度劳累加上一些不明能量的冲击……”
林逸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被什么挡了一下?大概是某个嘴硬心软的光之巨人,最后用残存的力量护住了他这具不争气的人间体吧。
他的意识沉入体内,试图呼唤那个名字。
一片空寂。
没有任何回应。那个曾经时而威严、时而无奈、最后却带着慌乱阻止他送死的声音,消失了。曾经能清晰感知到的、温暖的光之存在,此刻也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胸口处,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和虚弱感,提醒着他失去的是什么。
萧刻……
为了那个疯狂的计划,为了将光能反向灌注,他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吗?
一种比身体剧痛更深刻的涩意,涌上喉咙。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叶医生没有察觉他瞬间低落的情绪,依旧温柔地说着,“那天晚上……城里出现了那个巨大的奥特曼,还有那个可怕的怪物……真是吓死人了。不过最后,好像是奥特曼赢了……虽然,他好像也……消失了。”
叶医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惋惜和敬意。
林逸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
赢了。代价是……他体内的光,熄灭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 林小姐,该换药了。哟,醒啦?感觉怎么样?你可是这次灾难里知名的幸存者之一呢!”
护士一边熟练地操作,一边絮叨着:“外面现在都在讨论那个奥特曼,说他最后那一下太帅了,跟自爆似的……哎,希望他没事吧。对了, 林小姐 发现你的时候,你手里还死死攥着个东西,掰都掰不开,后来医生给你处理伤口时才取下来,放在你床头柜抽屉里了。”
手里攥着东西?
林逸心中一动,在叶医生的帮助下,有些费力地侧过头,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件物品。
那不是任何现代科技的造物,而是一片……巴掌大小的、晶莹剔透的碎片。形状不规则,边缘圆润,触手温凉,内部仿佛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流光闪过。
这材质……林逸太熟悉了。是萧刻奥特曼身体的一部分,是光之国能量的结晶。
是萧刻……最后留下的吗?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那片碎片握在手心。那微弱的流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轻轻闪烁了一下,传递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熟悉的温暖。
虽然无比微弱,但确实存在。
就像风中残烛,但终究,还未彻底熄灭。
林逸将碎片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暖意,空洞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填了一角。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重建中的城市,阳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
面坨了,可以再买。
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所以,光熄灭了……
他对着阳光,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异常坚定的弧度。
那就想办法,再把它点燃。
“叶医生,”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新生般的力量,“等我出院……我请你吃饭吧。这次,保证不会中途跑掉了。”
叶医生愣了一下,看着青年眼中那簇重新燃起的、比阳光更耀眼的光芒,温柔地笑了:“好,一言为定。”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病房一角照得透亮,却驱不散林逸心头的寒意。房东王阿姨离开时那愧疚又无奈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她本就紧绷的神经上。最后一点指望——那笔押金和预付租金——也化为了泡影。现在,她口袋里的安置补贴,是真正的孤注一掷。她蜷缩在病床上,薄被下的身体因为虚弱和心凉而微微发抖。手指紧紧攥着胸前的晶体碎片,那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流光,成了这冰冷绝望中唯一的温度来源。不,甚至不能说是温度,只是一种存在感,提醒她,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那个与她生死与共的伙伴,并非全然是梦。“……萧刻,”她把脸颊贴在冰凉的碎片上,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依赖,“你倒是轻松,一拍两散……留下我怎么办?吃饭、住宿……哪一样不要钱?”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一滴温热的液体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浸湿了枕套。“我现在……真的连碗加蛋的粉都嗦不起了……”碎片沉默着,只有那规律到近乎固执的微弱闪烁,像是一种无言的陪伴。绝望像沼泽里的淤泥,试图将她拖入深渊。但林逸骨子里那股被萧刻评价为“混不吝”的韧劲,在绝境中开始抬头。不能就这么算了。坐以待毙,等着这点钱花光流落街头?她做不到。那个冒险的念头再次清晰起来:去决战之地看看。那里是绝对的危险区,被封锁、被污染、可能还有不稳定结构随时坍塌。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无疑是送死。但……万一呢?万一萧刻还留下了别的什么?光之国的造物,哪怕只是一点残片,或许对这个世界的科技而言都是无法想象的东西,也许能换到救急的钱?这个想法带着巨大的诱惑力,也伴随着更深的罪恶感——仿佛是在亵渎战友的遗骸。可生存的压力,比道德洁癖更现实。接下来的几天,林逸像变了个人。她不再流露出迷茫和脆弱,而是将所有精力投入到疯狂的康复训练中。她在叶医生惊讶的目光下,忍着肌肉撕裂般的酸痛,一次次练习深蹲、抬腿,扶着墙壁尽可能多地行走。她吃得很多,即使医院的病号饭寡淡无味,她也强迫自己吞下去,为身体积累哪怕一丝一毫的能量。她甚至开始偷偷练习一些简单的格斗动作,感受着这具虚弱身体里残留的本能反应——那是萧刻存在过的痕迹,也是她如今唯一的依仗。“林小姐,你恢复的意志力真让人佩服。”叶医生某次查房时忍不住感叹,“但也要注意度,过犹不及。”林逸只是擦擦汗,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我想早点出院,不能总麻烦医院。”叶医生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那抹倔强,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轻叹:“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林逸需要的,是一张离开医院后的“生存地图”。她借来叶医生的旧手机,不再只看租房信息,开始疯狂搜索灾后临时工作的机会。搬运工、清洁工、废墟清理临时队员……都是重体力活,对她现在的身体是巨大的考验,但也是来钱最快的方式。她默默记下几个招工地点和联系方式。出院的日子终于到了。叶医生细心叮嘱了各种注意事项,开了些补充营养和缓解肌肉酸痛的药。林逸道了谢,接过那个装着几件换洗衣物(是好心的护士捐的)和晶体碎片的简陋背包,脚步虚浮却坚定地走出了医院大门。外面的空气混杂着灰尘、消毒水和一种……类似电路烧焦的古怪气味。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两旁,破损的建筑和清理废墟的工程车辆构成了一幅满目疮痍的景象。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大多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或焦虑。林逸按照网上查到的地址,找到了一处临时招工点。那是一个用简易棚搭起来的登记处,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大多是身强力壮的男人。林逸瘦弱的身影排在队伍里,显得格格不入。“女的?不行不行!我们这是去清理西三区的重度污染废墟,要搬大块水泥板的!你干不了!”招工的头目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只瞥了林逸一眼就不耐烦地挥手。林逸抿紧嘴唇,没有争辩,默默离开,走向下一个招工点。“身份证?健康证?都没有?那没办法,我们这正规工程,要备案的。”“一天一百二,管一顿午饭,但要能干满十天才有钱结,干不满一分没有。你能保证不生病不请假?”一连碰了好几个钉子。不是嫌她体力不行,就是手续不全,或是条件苛刻。现实的残酷,比怪兽的利爪更让人无力。口袋里的钱,在支付了最便宜的青年旅社(十几个人一间房,男女混住,环境嘈杂)几天床位费后,迅速缩水。饥饿和疲惫开始真正地折磨她。以前有光能支撑,她对食物的需求并不像现在这样敏锐。如今,每一分热量消耗都真实反馈在身体的虚弱和胃部的灼烧感上。她站在路边,看着小吃摊上热气腾腾的包子,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却只能摸出钱包里所剩无几的零钱,买了一个最便宜的白馒头,就着冷水慢慢啃着。馒头干涩难以下咽,屈辱和酸楚一阵阵涌上鼻尖。她林逸,萧刻奥特曼的人间体,曾经守护这颗星球的英雄,如今却为了一个馒头而狼狈不堪。夜晚,她躺在青年旅社狭窄嘈杂的床位上,周围是各种气味和鼾声。她将晶体碎片紧紧贴在胸口,那微弱的流光是她唯一的慰藉。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胃里空落落的,对未来感到一片迷茫。难道……真的要去那个地方吗?那个念头再次浮现,带着致命的诱惑。就在她意识模糊,快要被疲惫和绝望拖入睡眠时,胸口处的碎片,忽然传来一丝极其细微、但绝不同于以往的波动。不是单纯的闪烁,更像是一种……共鸣?林逸猛地清醒过来,睡意全无。她集中全部精神去感知。碎片依旧冰凉,但那缕流光,似乎比之前……活跃了一丝?而且,隐隐指向某个方向——正是城市西边,那片被严格封锁的重度污染区,她和萧刻最终决战的方向!怎么回事?难道……那里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或者说,萧刻……并没有完全消失?还有一部分意识或能量,残存在那片废墟里?这个可能性让林逸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冲散了部分疲惫和寒意。希望,如同黑暗中裂开的一丝缝隙。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如果那里真有萧刻残留的痕迹,必然也蕴含着巨大的危险。官方封锁绝非儿戏。以她现在的状态,贸然前往,与送死何异?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比面对最强怪兽时更加艰难的决定。那时,她只需考虑战斗和牺牲。而现在,她要权衡的是渺茫的希望、生存的危机、以及难以预测的后果。她紧紧握着碎片,感受着那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指向性波动,眼神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最终,一个计划雏形在她脑中形成。她需要钱,需要更好的体力,也需要一个混进封锁区的机会。或许,可以先想办法找个能接触到边缘区域的工作?比如,废墟外围的物资运输或者清洁?第二天,林逸调整了招工策略,不再盯着核心清理区域,而是寻找那些为重建工作服务的周边岗位。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在一个物资转运站找到了一份临时工作——帮忙清点和搬运捐赠来的瓶装水、方便食品等救灾物资。工作强度相对小一些,工资日结,虽然微薄,但能解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这个转运站的位置,离西区封锁线的边缘,并不算太远。她开始了白天拼命工作,晚上回到嘈杂的青年旅社倒头就睡,将每一分钱都算计着花的日子。身体依旧疲惫,但有了明确的目标(攒钱、恢复体力、寻找机会靠近西区),那股绝望感被压了下去。她工作时,会不动声色地观察运输车辆的路线,打听关于西区封锁的消息。胸前的碎片,那丝微弱的指向性波动一直存在,时强时弱,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又像是在提醒着风险。这天傍晚,她领到当天的工钱,买了个热乎乎的烧饼,坐在转运站外的石阶上啃着。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望着西边那片被夕阳染成暗红色的、如同巨大伤疤般的天空,那里是封锁区的方向。碎片在胸口微微发热。林逸咬了一口烧饼,目光坚定。她得去。无论如何,她必须去亲眼看一看。不是为了可能存在的“宝藏”,而是为了一个答案,一个关于萧刻、关于未来、关于她林逸究竟该如何活下去的答案。
转运站的工作枯燥而疲惫。成箱的瓶装水、压缩饼干、简易帐篷部件,仿佛永远也搬不完。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汗水的气味,重型卡车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林逸混在一群临时工里,穿着不合身的旧工装,用尽全身力气将物资搬上搬下。每一下弯腰,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并未完全愈合的肌肉和内脏,带来一阵阵隐痛。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后背,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又痒又难受。
她几乎不说话,只是埋头干活。周围的工友大多是些在灾难中失去一切、只能靠出卖体力勉强糊口的男人,他们偶尔会开些粗俗的玩笑,或是抱怨工作的辛苦和微薄的薪水。林逸的存在显得有些突兀,但她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努力适应着这陌生的、属于底层挣扎者的节奏。
休息的间隙,她坐在阴凉处的水泥墩上,拧开自己带来的水瓶,小口喝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西方。从这里,能更清晰地看到那片被高高铁丝网和警示牌围起来的区域。天空的颜色似乎都与其他地方不同,带着一种不祥的灰紫色,偶尔还能看到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呼吸面罩的工作人员进出。一种无形的压力从那个方向弥漫开来,让她胸口的碎片时不时传来微弱的悸动,像是指南针遇到了强磁场。
“喂,新来的,看什么呢?”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逸转头,是个皮肤黝黑、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叫他“老刀”,是这群临时工里的小头目。
林逸心里一紧,面上却尽量保持平静:“没什么,就是觉得那边……看起来很严重。”
老刀眯起眼,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西区,啐了一口唾沫:“哼,能不严重吗?听说里面邪门得很,机器进去都失灵,还有人莫名其妙就病倒了。官家看得紧,不让靠近。”他打量着林逸瘦弱的身板,“小姑娘,我劝你少打听那边的事,老老实实干活挣口饭吃是正经。那地方,不是咱们这种人能碰的。”
林逸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刀哥。”
老刀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了。林逸却从他话里捕捉到了一些信息:里面情况复杂,有异常能量干扰,守卫森严。这更坚定了她不能硬闯的想法。
下班后,她领到了一百块皱巴巴的钞票。手指捏着这用汗水换来的钱,感觉格外沉重。她没有立刻回那个嘈杂的青年旅社,而是绕了点路,走向记忆中西区边缘的一个方向。那里曾是一个小公园,或许能从侧面观察到一些封锁线的情况。
越靠近封锁区,空气中的那股古怪气味就越发明显,像是臭氧混合着某种腐烂物质的甜腻气息,让人喉咙发干。路上的行人明显稀少,巡逻的车辆却多了起来。公园果然也被划入了缓冲带,入口被障碍物堵住,挂着“危险勿入”的牌子。
林逸假装路过,放慢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铁丝网很高,上面挂着带刺的铁蒺藜。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监控探头。她能看到铁丝网后更远处,一些建筑呈现出诡异的扭曲或融化状态,仿佛被巨大的力量瞬间重塑后又抛弃。那里寂静得可怕,与一网之隔的城市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胸口的碎片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温热起来,那股指向性的波动变得强烈而清晰,直指封锁区的深处。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袭来,伴随着短暂的恶心。林逸扶住旁边的墙壁,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是这里的残留能量场在影响她吗?以她现在的虚弱身体,确实比普通人更敏感。
不能久留。她压下心中的悸动,迅速离开了这片区域。
回到青年旅社那间混合着汗味、烟味和泡面味的房间,林逸感到一阵窒息。同屋的人有的在打牌,有的已经鼾声如雷。她缩在自己的下铺,用薄薄的被子蒙住头,将晶体碎片贴在眉心,试图从那微弱的流光中汲取一丝平静和力量。
“萧刻……”她在心里无声地呼唤,“你到底……还留下了什么?我该怎么做?”
碎片依旧沉默,只有那稳定的、如同心跳般的闪烁。
接下来的几天,林逸继续在转运站拼命工作。她开始有意识地节省口粮,将每天的开销压到最低。一个馒头分两顿吃,渴了就喝转运站提供的免费凉白开。她的体力在缓慢恢复,但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让她的脸色依旧苍白,黑眼圈浓重。
她利用一切机会,从工友零星的交谈中、从路过司机的抱怨里,拼凑着关于西区封锁线的信息。她知道了巡逻队换班的大致时间,知道了哪个方向的看守相对松懈一些(但也仅仅是相对),知道了里面确实偶尔会有穿着特殊防护服的研究人员进出。
机会在一个暴雨夜悄然来临。
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转运站因为天气原因提前收工,工头宣布明天是否开工等通知。林逸裹紧身上单薄的外套,踩着泥泞回到青年旅社,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
这样的恶劣天气,巡逻队的警惕性会降低,监控效果也会大打折扣。是她行动的最好时机。
她没有犹豫。回到拥挤嘈杂的房间,她迅速换上一套深色的、相对干爽的旧衣服,将剩下的所有钱和那瓶叶医生开的止痛药小心藏好,然后将晶体碎片用细绳牢牢系在胸口贴身的位置。感受着那熟悉的微凉触感和稳定的流光,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决绝。
夜深人静,雨势未减。青年旅社里大部分人都已沉睡,鼾声和梦呓此起彼伏。林逸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像一道影子般融入了外面的瓢泼大雨和深沉夜色中。
雨水冰冷刺骨,很快再次将她浇透。但她顾不上了。凭借着几天来暗中观察的记忆,她避开有路灯的主干道,专挑小巷和废墟间穿行。雨水掩盖了她的脚步声,也模糊了她的视线。每一声雷鸣都让她心惊肉跳,仿佛是对她这次冒险行为的警告。
越靠近封锁线,那股无形的压力就越发沉重。胸口的碎片开始持续发烫,那种指向性的吸引力变得无比强烈,几乎要牵引着她的脚步向前。同时,她也开始感到更明显的不适:头痛、恶心、四肢乏力,仿佛有某种低频的声波在持续冲击着她的神经。
她伏在一堵断墙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前方的铁丝网。暴雨中,探照灯的光柱显得朦胧而扭曲,巡逻车的身影若隐若现,频率似乎确实低了一些。她选中了一处位于两盏探照灯交叉盲区、且靠近一片倒塌建筑废墟的地方。那里的铁丝网因为地基松动,似乎有些倾斜,与地面的缝隙稍大一些。
就是那里了。
等待。在冰冷的雨水中,林逸屏住呼吸,计算着巡逻车灯光扫过的时间间隔。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身体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就是现在!
在巡逻车灯光移开的瞬间,林逸像一只敏捷的猎豹(尽管是一只虚弱不堪的猎豹),从断墙后猛地窜出,压低身体,几乎是贴着地面,冲向那片选定的铁丝网。
泥泞湿滑,她脚下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但还是勉强稳住。靠近铁丝网时,那股令人作呕的能量场更加浓郁,让她一阵头晕目眩。她咬破舌尖,尖锐的痛楚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毫不犹豫地趴下身体,不顾地上的泥水,奋力向那道狭窄的缝隙钻去。生锈的铁丝刮破了她的衣服和皮肤,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她甚至能听到布料撕裂的声音。但她顾不上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过去!
就在她大半个身子刚刚挤过铁丝网的刹那——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猛地划破了暴雨的喧嚣,响彻了整个封锁区上空!
林逸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被发现了!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是触动了什么感应装置,还是被隐藏的摄像头捕捉到,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将整个身体从铁丝网下彻底挣脱出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连滚带爬地冲向那片更深、更黑暗的废墟深处。
身后,探照灯的光柱疯狂扫射,人声、犬吠声、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一张迅速收拢的大网。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混合着血腥味和铁锈味。胸口碎片的灼热感几乎要烫伤皮肤,那股强烈的吸引力指引着方向,却也像是死亡的呢喃。
林逸在崩塌的钢筋水泥和扭曲的建筑物残骸间拼命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她不知道自己能跑多久,也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
是萧刻残留的希望?
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