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何为道(1 / 2)
龟厌见那宋粲拿了父亲的大纛戚戚哀哀,心下饶是一个心疼。
却也恨毒了那京城宫中的官家。
心下骂了那官家:以一己之私,纵人作恶,无端害死了人家一个满门。
如今,却是个事到临头,又拿了面旗子晃了这宋粲点灯熬油。且是不曾想过,这宋家还剩下几两的膏脂供他消遣来?怎不见那朝中脑满肠肥之人来此坐镇守城,与敌来得一场血战?
说这皇帝也是个赖子!这坑人也不能就只这一家坑啊!也来个雨露均沾,风水轮流转。
让朝中那帮勾心斗角的来此穷山恶水,刮些个膏脂肥此地之土且也是个公道!
这话说的有点过分,倒是不知别人苦,莫劝他人善。
那京中大殿上人五人六的皇上,但凡朝中能使唤动一个人,也不至于信了那吕维之言,纵那恶人做大。
然,朝堂两党四派也是个乐见其成,热热闹闹的看了这场“清君侧”的闹剧。
反正也不关他们什么鸟事,便当做一个笑话看来。
怎的是个笑话?
又怎不是一个笑话?
哈,想君临天下?你也配!
君临天下,并不是你自己个私刻一个“天下一人”的印章就行了。况且,那破玩意除了盖在他的那些个书画上。盖其他地方?也的有人认。
“君临天下”虽只四字,也是需要条件的,而且条件很复杂。
首先,你得有君王的气魄。不过,光有气魄还不行,你还得有强臣坐镇。
如他那哥哥哲宗,除去少了后宫干政的羁绊,身边还得有“承天一柱,判断山河”、“器博以大,志刚而明”的章惇。有了前面敢的罪人替他挡刀的独相还不行,还得有独相身后“人人惴恐,不敢回心向善”的蔡卞。
然,吕维?何人也?那就是一个没根基,没团队,也没个人才能,只会喊口号的庸人一个!
指望他?还清君侧?还皇权归正?
就这小鱼小虾的,也能翻起风浪?我看你也是想瞎了心了。
况且,更加让他气迷心的,除了朝堂的两党四派,后宫还有一个蠢蠢欲动的皇嫂“太后”。
龟厌自是看不懂这纷纷扰扰的朝堂,暗流涌动的后宫。那尘烟缭绕污糟不堪的俗世,他倒是看都不想多看上一眼。
然,见这自家俗世的兄弟,拿了一件明显是别人要了他命去的物件,竟然能被感动的如此伤怀?这也是没谁了。心下也是个愤愤。
遂,拍腿起身,伸手将那宋粲手中的医帅纛旗扯了过来,在手中团成一团,愤愤了道:
“看它作甚?与我炼丹来!”
宋粲见此,慌忙双手抓了那纛旗,死死的不肯撒手,面上满满的乞色,含泪望了龟厌。
一时间,两人便是一站一跪,将那大纛展开。
却在此时,听那半空中一声呜咽如牛吼。便见旷野乱草如浪,层层叠叠的卷来,野草间,那些个石堆、佛塔如狂澜中礁石,递次露出狰狞。
狂风过,吹的人一个个须发皆乱,睁不的双眼。
那风来的无来由,却从天而降,将那医帅的大纛吹了一个迎风猎猎,飒飒的飘展开来。
龟厌回头,刚怒斥了一声“撒手!”
却迎面撞见宋粲那戚戚的眼光。
见那双眼赤红,泪目盈眶。眼神戚戚然满眼的不舍,淋淋间饶是几许的不甘。
见这眼神来,龟厌且是个看了堪堪摇头。然,那宋粲却回他一个眼神坚定。
倒是个两下无言,却将那心中之事,只这一个对望,便道了个尽也。
龟厌见宋粲眼神,心下饶是恨恨了道:饶是个狠毒也!偏偏拿这医帅的纛旗诓骗与他?
然,风过旗展,犹自飘荡。
昏昏然,见那麾下众将魂魄、手足亲情均列立旗下。
却是一个个低头俯首,无声肃立。
见那些个将士,伤未裹,血未擦,身甲残破。周身,更是一个断箭残失未除,风过那染血的雕翎,瑟瑟的抖动。
隐约间,远处又见身绑背旗者数人,恍惚中,看不清个面目。
只见那烟熏火燎,满是血污的白绢背旗上,赫然写了“柏然到”三字,于风中懒懒的翻卷。
龟厌见罢饶是一个心遭重击,身若追悬崖万仞!
却又闻号角一声呜咽绵长,遂,万马齐喑,听风飒飒。
遂,心下一绊,心道,若劝宋粲,便是一个弃之则为不义。
又望那医帅纛旗舒展,旗上宋粲的先辈名讳,舍之则为不孝。
坂上这些个家奴,遣之则为不仁。
大纛之书国号官名,倒是先祖的功业,违之又是不忠!
只这“忠、义、仁、孝”四字,便是妥妥的绑了那宋粲于这战旗之下,明知前路是个死字,亦是一个不可撼动。
心下暗然,且不说那听南,命如浮萍,漂泊无定,却也总好过那宋粲。
此女,尚有我龟厌和你宋粲与她个名份,送她个终身的托付。
你这可好,只这一展大纛,便是被人卖了命去!且不齿言一个名份出来。
这就好有一比啊,简直就是那人虐我千百遍,我拿那人如初恋啊!
他是你的白月光啊?值当你这般的不离不弃的?
想至此,心下便恨毒了那奉华宫中那位扮猪吃老虎的文青官家。
早知如此,怎会与那恶人一个非份之达,纵那无耻作出伤天害理之事?
却如今,又拿了这面纛旗赚了人去与他卖命!
且是想了,眼前便显出那官家的嘴脸。饶是一个恭顺谦卑,却堪堪的让人厌恶至极。
心下恼怒不过,且啐了一口,心中暗自骂道:
“厚颜!不过如此也!”
然,一声骂过,却又回想自家,便又是心下尴尬的苦笑一声。我还哪有什么资格说这宋粲?
还是看看自己吧。
茅山,一派上清大宗,落得一个师尊登仙,师兄兵解,人去太半,所剩无几也。且是为那“青眚”之事熬得个油尽灯枯。
即便如此,且是一个璇玑文卷,便又将他这散仙一般的人,去为那没脸没皮的官家殚精竭虑?
想了,且是讪笑一声,心道:命是如此,怎的还能心疼了旁人去?
然,细又想来,且是只为了官家么?
龟厌心下想了,又回眼看宋粲那槁项黄馘,须发蔓长。
哪还有过去初见之时那宣武将军的风采在内。
倒是那蔓生的须发间的眼神中,残存了些许不甘与哀怨让人看了心疼。
然,心下那句“道为何?”突然又撞入心怀。刚刚去想,却又是一句“何为道?”递次哐哐的砸在心上,让他一个无从躲避。
此问无可答,又不可答,却是一个可不答,一切如我持……
于是乎,便茫茫然丢了手去叹了一声。恍惚道:
“由你去吧!”
说罢,便高声叫了那听南:
“与我烧火!”
听南省事,便向那宋粲蹲了一福,乖乖的起身随了龟厌而去。
宋粲无语,愣愣的望了那龟厌背影,将那面纛旗满满的拢在怀里,紧紧的按在怀中。
惴惴之态,如同孩童得了旁人给予的糖果,却生怕又被那人要了去。
残阳如血,映得那坂上那盈盈绿绿俱成金黄。和风吹了草浪翻滚,起起伏伏,卷了那漫山的野花飞舞腾挪。
风穿荒草如浪翻涌,野草丛间,那些个佛塔、石堆又出呜咽之声。
倒是个彼此起伏,似吹角催人,似军鼓叫阵,似千万铁鞋,踏碎了成冰的血水铿锵而来,震彻山川。
坂上槐树下,残存的青石前,又只剩宋粲、陆寅。
夕阳破了云间间隙,染了那孤零零的大槐树下一主一仆,一跪一坐,呆呆了两下无语。
有道是:
花舞如雾却非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