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工作(2 / 2)
锅炉房里,炉火只剩最后一点橘红的光,映着墙上斑驳的煤渍,像只垂死的眼睛。
洛林躺在那张窄小的木板床上,呼吸依旧平稳,只是眉头偶尔会轻轻蹙起,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珂尔薇和瓦莲京娜互相依偎着靠在床边,上半夜的疲惫还压在眼皮上,却都没敢真的睡熟。
寒意从四面八方钻进来,两人的手指都冻得发僵,只能用力往对方怀里缩了缩。
“煤快没了。”珂尔薇低声说,目光扫过炉膛里即将熄灭的煤渣。“天亮前肯定会更冷。”
瓦莲京娜点点头,搓了搓冻得通红的鼻尖:“我知道东边的铁路货场附近有个废煤堆,之前我流落街头的时候,总是去那里,能淘到些没烧透的煤渣。”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就是离这儿有点远,得绕着宪兵的岗哨走。”
珂尔薇伸手替她紧了紧头巾,把她额前的碎发都掖进去。“我们先去找份工作,赚一点卢布,天亮之前去你说的那个地方,再淘一点煤渣,别贪多,够烧就行,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姐姐,我知道。”瓦莲京娜仰头看她,眼里映着炉火最后的光。
两人对视一眼,她们起身,将那件打满补丁的破旧棉袄披在身上,棉花早就板结了,却聊胜于无。
又用粗布头巾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连说话的声音都刻意压得沙哑,像极了在贫民窟里讨生活的本地妇人。
珂尔薇最后看了眼床上的洛林,替他把盖在身上的衣服又拉了拉,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背,心里轻轻一紧。
“我们很快回来。”
她对着沉睡的洛林低语,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瓦莲京娜已经走到门口,推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雪沫子打在墙上的声音。
“走了,珂尔薇姐姐。”她朝珂尔薇招招手,身影先一步滑进了外面的黑暗里。
珂尔薇深吸一口气,最后瞥了眼那即将熄灭的炉火,转身跟上。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上,将锅炉房里仅存的暖意和都锁在了里面。
珂尔薇和瓦莲京娜借着阴影的掩护,将锅炉房门口的破木板、废铁皮和半堆冻硬的垃圾仔细堆拢。
几块废弃的木板、破旧的铁皮桶和一些冻硬的垃圾杂物,小心翼翼地将那道不起眼的缝隙遮掩得与周围断壁残垣无异。
杂物堆得歪歪扭扭,混在周围的废料里,乍一看去,谁也想不到这后面藏着个能容身的空间。
做完这一切,两个女孩对视一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然后一头扎进了伏尔格勒深沉的夜色里。
她们穿着打满补丁、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厚重棉服,头巾层层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身打扮让她们完美地融入了街上那些茫然行走的难民潮中。
政变后的首都,戒严令形同虚设,或者说,执行者们的精力都集中在了更重要的区域。
富人区仅依旧灯火阑珊,飘荡着酒肉与音乐的香气,那些非贵族的新兴富豪和投机者们,似乎并未被帝国的动荡所影响,依旧在纵情声色,醉生梦死。
珂尔薇和瓦莲京娜穿过冰冷昏暗的街道,避开了几队巡逻的宪兵,最终在一家名为“铁轨尽头”的火车站餐馆后门停下了脚步。
这家店看起来生意不错,即使已过午夜,窗户里依然透出温暖的灯光,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喧闹声。
瓦莲京娜鼓起勇气,敲了敲那扇油腻的后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围着脏围裙、身材肥胖的男人探出头来,不耐烦地上下打量着她们:“干什么?”
“老板。”珂尔薇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谦卑而急切。
“请问您这里需要临时工吗?我们什么都能做,洗碗、擦地……”
胖老板的目光在她们虽然破旧但还算整洁的衣服上扫过,又看了看她们冻得通红的鼻尖,嗤笑一声:“难民吗?想找活干?”
“是,我们很需要工作。”珂尔薇低声承认。
老板撇撇嘴,指了指身后堆积如山的脏盘子:“洗碗工,一晚上,从现在到天亮,五十卢布。愿意干就进来,不愿意就滚蛋。”
五十卢布。这个数字低得可怜,在物价飞涨的现在,买不了多少吃的。但她们没有选择。
珂尔薇和瓦莲京娜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我们干。”珂尔薇抬起头,对老板说道。
“哼,算你们识相。”
老板让开身子,一股混杂着食物馊味和油烟的热气扑面而来。“进来吧,动作快点!别想偷懒!”
“跟我来。”
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牲口一样,领着珂尔薇和瓦莲京娜穿过人声嘈杂、弥漫着酒气和食物香气的大堂。
与前面的“繁华”相比,推开那扇油腻厚重的后厨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股热浪裹挟着馊水和浓重油烟混合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地面黏腻不堪,每感觉鞋底要被粘住。
昏黄的灯泡下,巨大的水槽里堆积着真正如同小山般的脏碗碟,油腻的泡沫一些食物残渣漂浮在上面。
旁边还有几个同样满溢的垃圾桶,苍蝇嗡嗡地绕着飞。
“洗完这些,再把那边三个灶台、地面全都擦干净。”
老板随手丢过来一块看不出原色的破抹布。
“天亮前,也就是早上七点—弄不完,一分钱没有。打碎一个盘子,扣十卢布。”
说完,他转身就走,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前堂的喧嚣,。
水龙头滴着浑浊的冷水,“嘀嗒”声在充斥着锅铲碰撞、厨师吆喝、抽风机轰鸣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残酷。
珂尔薇没有丝毫犹豫,将脸上的头巾裹得更紧一点。
率先挽起过于宽大的袖子,露出纤细冻得发红的手腕,拧开了水龙头。
冰冷刺骨的水柱瞬间冲刷下来,冻得她浑身一激灵。
瓦莲京娜抢上前,她毕竟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更能吃苦。
“没事。”珂尔薇咬紧牙关,已经将手伸进了冰冷油腻的水里。
“快点弄完,我们就能早点回去看洛林。”
水流哗哗作响,两个女孩埋首于堆积如山的碗碟中。
油腻的盘子和玻璃杯滑溜得厉害,稍不注意就会从冻得麻木的手中滑落。
珂尔薇的双手在冷水和油污中迅速变得红肿、麻木,指甲缝里嵌满了黑乎乎的油垢。
冰冷的水溅湿了她们的袖口和前襟,带来一阵阵寒颤。
灶台积满了经年累月的厚重油污,抹布很快就变得漆黑油腻,呛人的油烟味熏得她眼泪直流,不住地咳嗽。
后厨的伙计和厨师们来来往往,大声吆喝着,粗暴地传递着锅具,没人多看她们一眼,仿佛她们只是两件会动的工具。
偶尔有厨师嫌她们挡路或动作太慢,会骂骂咧咧地踹一脚水槽,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时间在机械重复的擦洗和刺骨的寒冷中缓慢流逝。
窗外漆黑的夜色逐渐褪去,透出灰蒙蒙的曙光。
当最后一只沾着凝固油脂的煎锅被擦洗干净,两人几乎已经直不起腰,手指肿得像胡萝卜,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
汗水、油污和溅上的脏水混合在一起头巾都粘在脸上。
老板准时在七点推门进来,草草检查了一圈,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浸着油渍的五十卢布纸币,随手丢在的地上。
“这是你们的工钱,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