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笼兽(1 / 2)
赤阳依旧炙烤着沙漠,但那座尸山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那道紫黑色身影的消失,终于缓缓消散。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并未减退,但数百万大军紧绷的神经,却如同骤然断开的弓弦,松弛了下来——其中有惊惧、有庆幸、更有一种难以释怀的屈辱。
沉寂中,一道低缓的嗓音自阵前掠过,带着些许自嘲,亦透着几分不为人知的感慨:“蝼蚁...虫豸...呵呵...倒也贴切...倒也贴切啊!”
副官埃里克趋前一步,铠甲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望向统帅的背影,喉结滚动,终是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波澜:“统帅...”
纳特鲁斯未曾回首,只是淡淡开口示意:“我无碍。”声音平稳而富有中气。仿佛方才的那一幕,从不曾对这位战区统帅造成丝毫影响。
他——依旧是那位运筹帷幄的帝国之壁。
“不过...”他顿了顿,语气虽依旧沉稳,却透着几分明朗的自嘲,“方才之举...终究还是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并非如此,统帅。”埃里克闻言却是微微摇头,矢口否认。言辞虽稍显激烈,却透着一抹毫不掩饰的真挚和恭敬。
他深知,若易地而处,自己的灵魂定会被战士的荣耀与尊严灼烧,宁可血染黄沙也绝不受此屈辱...
可作为清醒的旁观者,他更明白,于那位近乎等同于杀戮化身的存在面前,刚直不过是通往毁灭的捷径。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纪元之才远非我等所能抗衡。逞一时之意气,只会徒令战旗蒙尘,袍泽殒命...”
“您能不顾个人荣辱,保全我等...将士们,不会不明...”
他顿了顿,拳头悄然攥紧:“更何况...那亦并非荣耀...”
许是心结已释,又或先前种种不过试探,这位统帅的语调陡然转变,先前那缕自嘲亦如晨雾般消散,最终化作一番金石般的慨叹:“是啊!那——确非荣耀。”
“帝国的‘荣耀’,在不同权柄与职责之下,自有其迥异的冠冕——”
“于披甲持刃的士卒,战死疆场便是他们至高无上的冠冕;”
“于统率前线的战团长,将铁与血的战术演绎至极致,便是他们的勋章。”
“然,身为统帅——”他的声音陡然攀升,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二者,皆可视为尘土,弃若敝履!”
“若不能保全有生之力,纵使力竭而亡,亦只是屈辱;若不能于这棋盘上雄踞一方,纵使将战术精密如构装之械,亦不过...徒劳。”
纳特鲁斯侧首望向埃里克,微微颔首,目光中既有欣赏,亦藏深意:“你能领悟至此,便足以说明,你的心性禀赋已可独当一面,统御一方。”
“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接替我的位置...”
然,言者或许无意,闻者却心潮难平——非是不忠,亦非拘谨,只是这话听起来,就如同交代后事一般,令人不安。
埃里克当即躬身,自嘲道:“大人...您高看我了...与您相比,属下还多有不足。”
他从不认为自己能有资格取代对方的地位。纵使与战区的其他同僚相比,他确更具远见,但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能看到、想到,同能做到终究不可一概而论。
扪心自问,面对方才那般羞辱,他自认放不下心底的傲气,忍辱负重...
“高不高看,你我心里皆有数。”纳特鲁斯的目光从埃里克身上移开,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仿佛刚才那番话不过是一次随性的试探,又或藏着几分未达期待的淡漠。
不过,这份深沉并未持续多久。许是腻了,亦或只是单纯的不满于副官那过分的‘谦逊’,其语调陡然回转,恢复到了往日里那份熟悉的锐利与戏谑:“你也别想太多了!就算老子有心让你接任,皇室同不同意还是两说。”
“战区不同于那些实权贵族手里的‘私兵’,可没有世袭罔替这么一说...”
“呃...”埃里克闻言不禁一时语塞,但内心却在这番调侃中,悄然平静了下来。
“不过,如此倒也未必是件坏事。”纳特鲁斯没再理会埃里克,继续自顾自地分析着局势,声音渐沉,透着几分洞悉的棋局的意味,“那位杀戮神子的入局,无异是向整个主位面揭示了一则残酷的真相——帝国试图诱敌深入、速歼卡奥斯主力的谋划...终为泡影。”
“正如你所言那般,那等存在...绝非可以常理度之。纵使是封号军团,于那等存在而言,亦于蝼蚁无异...”
“而封号军团的介入...则恰成了那些存在...入局的关键。”埃里克顺势接过话茬,“不过,陛下遣封号军团的介入,速胜或可只占其一。探敌虚实,想来亦在陛下的考量之中...”
“的确。”纳特鲁斯微微颔首,话音微顿,语气中透着些许惋惜:“只可惜...若那三支封号军团皆折损于西线的话...即便以帝国的体量而言,亦可堪称——伤筋动...”
然,就在那一词几欲脱口之际,那道带着些许感慨的扼腕之语,却仿佛被一股秘力生生扼住了咽喉一般,戛然而止。
犹疑间,脑海中纷乱的线索在刹那间汇聚、碰撞,迸发出一道撕裂所有迷雾的闪电。
短暂沉寂过后,凝滞的喉结终于滚动,纳特鲁斯亦从瞬息失神中挣脱,眼底尽是灼人的明悟。他低声慨叹,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与凛然:“好一个卡奥斯...好一位龙皇...好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及此,战局的脉络已在眼前豁然清晰——
帝国自以执棋之手,却不知早已身在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