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诏狱前夜 云和之劫(2 / 2)
“不然呢?” 老王头苦笑一声,“公主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心思都系在这家人身上。娘娘要她回宫,她若不肯,这些人就是最好的缰绳。表少爷是娘娘的亲侄,做事情,从来都是这么决绝。”
火盆里星红焰闪了闪,旋即燃起。
周氏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刚要再开口,榻上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气音。
南星的睫毛在枕上扫了扫,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带着刚从昏迷里挣脱的滞涩。
周氏忙俯身凑过去,借着徒亮的烛火,见南星的眼缝慢慢撑开,瞳仁里蒙着层雾似的茫然,先是盯着屋顶的椽子发怔,过了片刻,才缓缓转动目光,落在守在一旁的老王头身上。
“你?你是隔壁王…… 王叔?” 她的声音干哑,带着撕裂的虚弱,“你怎么在这儿?”
老王头喉结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应声,南星的目光已经扫到了周氏。那双眼瞬间绷紧,带着本能的戒备,身子下意识往榻里缩了缩:“你是谁?”
“公主莫怕,这是老奴的内人周氏,是来照料您的。” 老王头连忙插话,声音放得极柔,却还是让南星皱了眉。
她撑着榻沿坐起来,手刚用劲就软了下去,高热未退的身子还在发虚,却执拗地偏头往屋角望:“我婆婆呢?云佐…… 还有睿睿,他们去哪了?”
屋中静了一瞬,只有风从门缝里钻进来的轻响。
周氏偷偷抬眼瞅了瞅老王头,见他脸色沉了沉,才轻声开口:“他们…… 出去办事了,你刚醒,身子虚,先顾着自己,等好些了再说。”
“办事?” 南星眉头拧得更紧,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慌,“不,不可能,你们在骗我!”
她盯着老王头的眼睛,声音里添了几分急切:“王叔,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老王头的肩背抖了抖,避开了她的目光。
那躲闪的神情像根细针,瞬间扎进南星心口。
她猛地掀被要下床,却被周氏稳稳扶住:“公主!您高热未消,万万不可妄动!若有差池,奴婢担待不起啊!”
“公主?”南星愣住,嗓音发抖,“你叫我什么?不对……你们肯定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老王头与周氏面面相觑。
南星撑着床沿坐起,目光急切而空茫:“到底出了什么事?!”
“刚宫里来人了,要接你回宫。” 老王头喉结滚了滚,声音里没了起伏,“表少爷说了,你若不肯走,你的家人…… 就只能留在诏狱里。”
“宫里?回宫?诏狱?” 南星喃喃着,身子一软,重重瘫坐在榻上。她望着屋门的方向,炭火还在跃动,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比泡在幻梦湖水里还要冷。
睿睿的顽皮,张云佐的憨厚,婆婆的慈爱,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又迅速散成空影。
她伸手按住胸口,那里的疼是钝的、深的,仿佛有什么被硬生生剜去。
“我可以跟你们走,”南星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语气里没有哭,也没有哀求,只有被压到极深的疲惫。
“但我要先去诏狱。”她缓缓抬头,声音像是从喉底生出,“我要亲眼看他们平安无事。不然,我死也不跟你们入宫。”
老王头与周氏对视,眼神里闪过一种被命运压住的轻喘。
周氏立刻往前凑了凑,声音轻柔却急促:“公主,您先别急着起身,药快煎好了。马车会一直在巷口候着,等您退了烧再走,也好让您的家人放心。身子若撑坏了,到了宫里,反倒难护他们周全。”
南星的指尖动了动,却未松开。她盯着碳炉那股升腾的白气,语气仍是平平的:“我这辈子遭了多少罪都没死成,无论多难我都要寻回我的家人。”
周氏眼圈一热,转身出了屋,灶头的火在她背后闪了闪,药香与夜风一同涌进屋里。
南星缓缓接过那碗药,指尖贴着瓷沿,温度烫得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抿唇喝下,喉头上下滚动,脸上的血色随苦味一点点浮起。
碗落回周氏手里,南星抬眼望向老王头,嗓音低而稳:“王叔,你说的那位‘表少爷’,到底是谁?”
老王头连忙俯身,上前半步,声音放得极轻:“公主,这称呼折煞老奴了……还是王伴伴听着顺耳些。”
他躬身回话,语气恭谨:“这表少爷,老奴不敢瞒,他乃是您母家郑娘娘的侄儿,国泰舅爷的嫡子,名唤养性。”
说着他略偏头瞥了一眼周氏,氏心领神会,端着药碗退到门外。
老王头压低声线:“如今袭职正一品左都督,在锦衣卫行走……论起来,也该唤您一声‘云和表姐’。”
屋内静了一瞬,只余灶头上水壶的轻响,在夜里断续作声。
南星抬手,动作极轻,声线低得几乎融进药香里:“天色已深,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老王头神情一滞,拱身行礼,声音沙哑:“公主,您烧还未退,奴才不敢退下。”
周氏拎着热水步入屋中,躬身道:“夜里奴婢守着,也好照应,公主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南星垂眸不答。她将手中帕角轻轻捻起,指尖在布纹上摩挲,动作极慢,像在数什么,又像怕惊散了空气。
灯火摇曳,光线掠过她睫下的弧影,淡红与阴影交错,她的脸色被映得更冷。
她唇角微动,声线低得几乎散在光影里:“也好。”
窗纸被夜风轻轻拂动,烛焰一颤,光影在她脸上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