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王用汲力谏高翰文，浙江众官起波澜（2 / 2）

书办等了一会儿，看见高翰文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于是不再强求，将茶杯放在高翰文桌上。

随后缓缓后退离开，转瞬间就不见了。

众人目光重新，聚焦于高翰文身上。这下就连海瑞都睁开了眼睛，紧紧的看着高翰文。

高翰文右手缓缓抬起，朝笔架上笔慢慢移动，手虽然止不住微微颤抖，但还是拿起了那支笔。

郑必昌、何茂才同时松气，缓缓靠向椅背，姿态放松却难掩戒备。

“府台大人！”王用汲突然起身，冲着高翰文喊道。

高翰文已拿起笔的手，再度停了下来，表情也是纠结不已。

郑必昌、何茂才目光，瞬间如利刃射向王用汲，仿若要将其洞穿。

海瑞看着王用汲，目光中有赞许。

王用汲没看到旁的事情，只是自顾自的望向高翰文，缓声道：“府台大人，下官有几句话，还望大人赐教，关乎苍生，不敢不言。”

“但说无妨！”高翰文仿若悬崖边缘被人拽住，即刻将笔放回笔架，动作急切。

王用汲语气凝重的说道：“适才中藩台大人有言，昨日与大人深谈，赈灾粮仅可发放三日，桑苗必须六月种下，此皆为实情。

然此等实情，前日议事已然议过。为何以同样实情，此议案前日无法施行，今日却又可行？下官实难理解，其中蹊跷，望大人解惑。”

“咚咚咚”何茂才立刻在案上连拍数下，有些恼怒的看向王用汲说道：“既是实情，前日就应通过，有何费解之处！休要再拖延了。”

“还请大人稍安勿躁，容下官把话说完。”王用汲向何茂才拱手一礼，姿态恭敬，转头望向高翰文，目光诚挚。

“下官此次从京师调任而来。到来之前，下官曾绕路去往建德县，建德状况，下官了然于心。

建德一县，在籍百姓二十七万，入册田亩四十四万亩。其中十五万亩为丝绸大户桑田，二十九万亩为耕农稻田。

每亩一季丰年，可产谷一石三斗，歉年却不足一石。所产稻谷分摊至每个人丁，全年不足三百斤，这些对于建德县宛若杯水车薪。

脱粒后，每人白米更是不足二百五十斤。分摊至每日，每人不足七两米，老人孩童尚勉强果腹，壮丁劳作却远远不足。

幸得靠山近水，能种茶叶、桑麻、产桐漆、河中捕捞鱼虾，售卖后得以缴纳赋税。

若有盈余换些油盐粗粮，艰难度日。民生之苦，实已苦不堪言，实在是不能更差了！”

何茂才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头说道：“你所言之事，布政司衙门皆有数据，莫要再重复啰嗦了。”

王用汲看也没看何茂才，仍凝视高翰文，仿若要将其说动：“今岁建德分洪，仿若天崩地裂。半数百姓田遭淹，约十四万亩。

若百姓将田地尽数售出，明年只能租田耕种，这便失去了根基。若是稻田，依五五交租之例，每人每年稻谷仅一百五十斤，脱粒后，每人每日仅有白米三两五钱。

若改为桑田，田主恐不会按五五分租，百姓所分得蚕丝。以此换作粮食，每日亦未必有三两五钱。大人，三两五钱米，汝一日可足否？”

高翰文满脸痛苦，仿若感同身受，沉默良久，这才声音沙哑的答道：“我自是不足的！”

王用汲听到这话，上前两步紧接着追问道：“孟子云：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

大人，你手中之笔关乎数十万灾民性命，重如泰山。己溺己饥，请大人慎之又慎！”

这些话语，方为真正的“实情”，仿若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堂上官员平素并非不知，只是麻木了很久，好官我自为之。

此刻听王用汲详述，仿若被敲醒了一般，全部都默然无语，大堂沉寂，仿若坟场般的死寂。

郑必昌深知，是时候该做最终表态了，缓缓起身，看向了众人说道：“王知县所言，乃建德实际情况，如实禀报，无可指摘。

本官掌浙江布政使，掌管一省钱粮，莫说建德，整个浙江各县状况，我皆了若指掌。

一县有一县实际，一省有一省实际。然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现今最大实际乃是国库空虚！

蒙古俺答于北方频频侵扰，倭寇在浙江及福建沿海滋事。朝廷需要用兵，打造战船，诸事繁杂，皆需银钱，此乃朝廷最大实际。

一个区区知县，仅凭一县之小账，便欲算国家大账。竟敢要挟上司，不在推行国策议案上签字，好大的胆子！”

郑必昌越说声调越高昂，最后语气愈发严厉，死死的看着王用汲两人“朝廷自有定制，省里议事，知县无参会资格，莫要僭越了。来人，带两个知县下去！”

送茶的那个书办即刻迈入，王用汲本就站着，书办随手抄起他板凳，又行至海瑞面前：“知县大人，此处无您座位，请起身，莫要违抗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