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王远欲往淳安（2 / 2）

沈一石见此也不再端着，拱了拱手答道：“在下沈一石，是为江南织造局营商。”

海瑞上前两步追问道：“营商？如此说来，汝仅仅是一商人耳？”

沈一石想了想，如实说道：“也可如此说！”

“《大明会典》明文规定，商人不得着纻罗绸缎，汝此装束作何解释？”海瑞语虽低沉，不过威严尽显。

沈一石浅笑，长期和大人物接触，海瑞的气势可吓不到他，只是随意的说道：“海老爷此问，实在令在下难以回答。”

“哼！有何难回答的？”海瑞声音转而高亢起来，目光如炬，直刺沈一石双眸。

总督署亲兵闻其声高，自码头石阶登跳板，想要来到海瑞身后。

海瑞的余光瞟见几人的动作，头也不回的就摆了摆手，那几个亲兵见此，也只得停了下来。

沈一石收敛了笑容，动作更加恭敬地行了一礼：“闻名不如见面，刚峰先生果真名不虚传。”

“莫要再言此话，前一问尚未回答！如实回话。”

沈一石并没有说话，只是拍了一下手掌。

大船雕花舱门，立刻就出现管事和四个艺妓，几人各捧托盘：一托盘置六品纱帽，二托盘放六品中宫官服，三托盘陈束服玉带，四托盘盛黑色缎面官靴。

管事引着四艺妓，捧托盘至沈一石身前。

沈一石指向这些托盘说道：“大明律法，商人禁着纻罗绸缎，不过吾却身着。缘由为何，汝可向海老爷言明。”

“诺！”管事应罢，看向海瑞，自豪的朗声说道：“嘉靖三十七年，江南织造局报司礼监，织商沈一石当差勤勉，功绩卓著，司礼监呈奏皇上，特赏沈一石六品功名顶戴。”

海瑞微微一怔，望四艺妓及托盘之物，眼中突然涌现了愤怒，不过转瞬即逝，转而看向了沈一石：“原来朝廷有赏商人功名顶戴的特例，怪道此官服托于妇人之手。”

沈一石笑容不变，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海老爷所言极是。虽此功名乃皇上天恩特赐，沈某平日亦不敢擅用，终违大明朝祖制。”

言至于此，沈一石的声调更加清朗：“然而皇上既赏吾功名，吾便非仅仅一商人了，这也是在下敢身着绫罗绸缎的原因。如此回话，不知海老爷可认同否？”

祖宗成法，国家名器，竟经太监达于皇上而擅改，滥赐商人，且迫己认可，足见大明朝太监、官员、商人勾结营私之甚！

眼前此人借织造局之名，亦借宫中的势，贱买灾民田产。竟然还如此张狂，海瑞不由得怒火中烧。

不过外表愈是危急，海瑞愈显得冷静，直视沈一石双眸，冷冷的问道：“汝方才便言道，皇上赏此功名顶戴，不合大明朝祖制。如今为何又戴上？”

沈一石纵横商场，与众多官员周旋，遇到这样锋芒毕露的海瑞，也实在是第一次。

遇强则强，这本是沈一石所擅长的，况此行背水一战，逢此劲敌，途中惆怅失落之感，竟然被海瑞的无形锋芒，激出了决一胜负的斗志。

有了斗志之后，沈一石从心中涌出了一股豪情，笑着说道：“三载以来，每见此官服，沈某皆惴惴不安，终遇能助吾将官服品级，归还朝廷之人。

海老爷，饥民嗷嗷待哺，粮米就在船上，此乃大事。沈某的官服是否合理，可否稍后再议？”

“不可。”海瑞立刻打断，也不顾沈一石那僵硬的面色，继续说道：“汝若为正经官员，那便速换官服；若仅为商人，就立即换成布衣。”

沈一石脸色僵硬的问道：“着官服或换布衣，与今日灾民粮米之事有关联乎？”

“自然有关！”海瑞声色俱厉，表情也不再收敛愤怒了起来：“汝借织造局之名，假宫中之势，贱买灾民田地。

若着官服，吾即刻上疏参奏织造局。若换布衣，吾便即刻拿下汝！吾再问一次，汝是即刻着官服，还是换为布衣？”

沈一石再次摇了摇头，脸色又恢复了平常：“我早已言明，着官服或换布衣，与灾民粮米并无瓜葛。”

海瑞依旧是咄咄逼人：“如此说来，贱买灾民田地之事，非织造局所为，亦非宫中的本意！来人！”

身后亲兵齐声应诺，立刻跑上了甲板。

海瑞指着灯笼下令道：“先取每条船上织造局的灯笼，而后再拿下此人！”

“且慢。”沈一石坐不住了，立刻就高声道：“不知海大人为何取船上灯笼？”

海瑞目光如刀，刺向沈一石：“假借宫中之名，贱买灾民之田地，诽谤朝廷，妄图激起民变，你还敢问本官？”

沈一石又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海大人原来是这个意思，来人，将灯笼下的帖子放下！”

沈一石话音落下后，瞬刻间，各船灯笼下卷吊的丝绸帖子齐落。

众人目光皆汇聚于帖子之上，但见其上皆书四大字：“奉旨赈灾”！

海瑞目光亦移向大船桅杆，眼中旋即现疑惑之色。

而那杆挂着灯笼的桅杆之上，灯笼“织造局”三字红字与帖子“奉旨赈灾”四大字醒目连缀，变成了“织造局奉旨赈灾”七个字！

没等海瑞反应过来，岸上的灾民反应最快，顷刻间，便欢声雷动！

海瑞双眸，还是呈现茫然之色！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

“请吧。海知县。”

还在仔细思索，沈一石用意的海瑞，听到了沈一石的招呼，也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此船颇为宽大，船舱中央放置了两张大案，案上摞满账册。海瑞瞥了沈一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