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譁变(2 / 2)
可朝廷一道命令,崔安潜单车返镇,他们八千人,却被像牲口一样,留了下来,拨给了新来的统帅王鐸。
如今,王鐸不仅不带主力前来会合,反而將他们比作孤军奋战至死的李齐,这其中的意味,还不够明显吗
张贯看著帐下那一双双或愤怒、或悲凉、或绝望的眼睛,他知道,自己之前用“起復崔师”的谎言暂时稳住的军心,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崩塌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任何言语,在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王鐸的信中,確实没有再提主力南下的事情,反而处处暗示,要他坚守云梦,独当一面,为大军爭取时间。
这,就是要把他们当成垫刀头的!
看著张贯那张因牙痛和心虚而扭曲的脸,所有將校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此时,王建振臂一呼,声音嘶哑而悲壮:“兄弟们!”
“咱们不能再给朝廷卖命了!他们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自己得把自己当人!咱们要回家!回许州!回咱们自己的家!”
“回家!回家!”
“回家!”
帐內,所有的將校都跟著怒吼起来,那压抑已久的怨气和思乡之情,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那名王鐸派来的使者,早已嚇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带来的一封嘉奖令,竟然会引发出如此可怕的兵变!
“反了!你们————你们要造反吗!”
他尖声叫道。
一名脾气火爆的將领,名叫晋暉,闻言大怒,一个箭步衝上前,一脚將他踹翻在地,拔出腰间的横刀,便要砍下他的脑袋。
“住手!”
张贯发出一声悲鸣。
他知道,一旦杀了朝廷的使者,那便是公然叛乱,再无任何迴旋的余地了。
然而,此刻的他,早已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
他的话,被淹没在震天的“回家”怒吼声中。
晋暉的刀,没有丝毫的犹豫,狠狠地劈了下去。
鲜血,溅满了整个中军大帐。
忠武军,这支曾经为大唐流尽了鲜血的忠勇之师,在这一刻,反了。
王建、鹿晏弘、晋暉等人,在杀了使者之后,迅速控制了整个大营。
他们没有为难张贯,而是將他“裹挟”了起来。他们需要这位主將的名號,来號令全军。
张贯万念俱灰,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只能被动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当夜,在一眾叛將的“簇拥”下,张贯被迫下达了全军开拔的命令。
方向,不是南方的鄂州,而是北方,回藩的方向。
为了宣泄对王鐸的怨恨,也为了彻底断绝后路,王建等人做出了一个残忍至极的决定。
他们將那名使者的尸体,施以“剐刑”,剔去血肉,只留下一具森然的白骨骨架,用竹竿撑起,派人快马送往了襄阳王鐸的大营。
这具无声的骨架,就是他们对王鐸,对朝廷的示威!
八千忠武军的譁变北返,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瞬间撼动了整个王鐸的行营体系。
消息传到驻扎在不远处的宣武军大营,三千宣武军將士,也炸开了锅。
忠武军都跑了,让他们三千人留在这里等死吗
宣武军將领穆青,本就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
眼看忠武军已经北上,他手下的將士也开始鼓譟不安,他犹豫了不到半个时辰,便也下令,全军撤退!
於是,王鐸寄予厚望的、作为行营前锋的一万一千大军,就这样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內,土崩瓦解,消失得无影无踪。
襄阳,山南东道节度使府。
王鐸此刻正志得意满地与山南节度使李福,以及留守襄阳的诸將,设宴畅饮o
监军使从云梦带回来的好消息,让他心情大好。
忠武军“將校辑和,军旅精锐”,这让他觉得自己驭將有方,不费吹灰之力,便將这支素来骄横的强兵,收拾得服服帖帖。
而另外一支宣武军,又是自己以前的老部下,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於是,此刻王鐸举起酒杯,意气风发地说道:“诸位,举杯!”
“云梦之军已稳,张贯堪比李齐,足以独当一面。待我大军休整完毕,粮草齐备,便可南下,与张贯、穆青二將,合兵一处,一举荡平鄂州之贼,为国尽忠!”
眾人纷纷举杯,阿諛奉承之词不绝於耳。
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时刻,一名牙兵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稟报导:“报————报告节相!营外————营外有人送来一具————一具骨架!”
“骨架”
王鐸眉头一皱,不悦道:“何人如此大胆,在本帅行营前装神弄鬼!拖出去,斩了!”
那牙兵快要哭出来了:“节相!那————那骨架上,套著的,是我军使者的官服!送骨架来的人说————说是忠武军张贯將军,送给令公的“礼物”!”
“哐当!”
王鐸手中的酒杯,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攫住了他的心臟。
片刻之后,当那具被竹竿撑起的、白森森的人类骨架,被抬到节度使府的大堂之上时,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而诡异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王鐸看著那具骨架,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认得那身官服,也猜到了这具骨架的身份。
他派去忠武军的使者,被杀了,而且,是被用最残忍的方式虐杀。
王鐸瘫坐在软榻上,喃喃自语:“忠武军————忠武军————”
隨即又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他们反了!他们竟然敢反了!”
愤怒过后,便是无边的恐惧。
他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明白了这具骨架所代表的含义。忠武军是怨气衝天,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压根就没想过迴转!
紧接著,第二个,第三个坏消息,接踵而至。
“报!!宣武军穆青部,已擅自撤离云梦,不知所踪!”
“报!节相!安州传来消息,忠武、宣武二军,皆已向北开拔,沿途劫掠,声势浩大!”
王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
完了,全完了。
他苦心经营的南下战略,还未开始,便已彻底破產。
他手中最精锐的前锋部队,不仅没有成为他功劳簿上的勋章,反而变成了捅向他胸口的利刃!
八千忠武军,三千宣武军,这两支精锐的叛逃,带来的连锁反应是致命的。
留守在襄阳的其余各镇藩军,本就人心浮动,此刻听闻此事,更是军心大乱。河东军、河中军、义成军————这些骄兵悍將,会不会有样学样
王鐸不敢再想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行营,已经不稳了。
此刻,他最需要的,不是去剿灭草军,而是稳住自己麾下这支隨时可能分崩离析的大军。
可是,谁能去追剿那已经叛逃的忠武军呢派谁去,都可能引发新的譁变。
就在这焦头烂额、束手无策之际,一个名字,如同救命稻草般,猛地从他的脑海中跳了出来。
赵怀安!保义军!
对!赵怀安!
他的保义军,刚刚在舒州大破草军,兵锋正锐!
而且,保义军不属於他这个行营的体系,与忠武军又有香火之情,派他去追叛军,没准还能把叛军追回来!
想到这里,王鐸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体面了,衝著身边的书记官吏嘶声大吼:“快!备笔墨!写信!八百里加急!飞书舒州的赵怀安!”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告诉他,忠武军张贯部,临阵叛逃,罪在不赦!我以行营都统之名,命他即刻带领所部,全力追剿!凡斩获叛军首级者,官升三级,赏钱万贯!若能生擒或斩杀张贯、王建、鹿晏弘等叛將首恶————”
“他赵怀安,便是我王鐸,向朝廷力保的,下一任忠武军节度使!”
“忠武军以后就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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