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孩子吹错调,大人才慌神(2 / 2)
“带回去,交给中原的茶楼酒肆,就说——”她顿了顿,目光望向南方,“此调出自北疆,不知何意。”
商队离去那天,晨雾弥漫,马蹄踏碎薄冰,一路南下。
而她在村头站了很久。
风吹动她的衣角,也吹动远处尚未完全融化的雪线。
泥土之下,无数细根正在悄然延伸,向着阳光不可见的地方,静静攀爬。
十日后,长安街头。十日后,长安街头。
晨雾未散,朱雀大街上已有商贩挑担叫卖,车马粼粼碾过青石板路。
忽然一阵奇异的哨音自南而来,清越、稚嫩,却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穿透力,像针尖刺入耳膜深处。
人群纷纷驻足。
只见一队约莫七八个孩童,皆蒙着素白薄纱,手执麦秆哨子,步伐整齐地沿街行进。
他们不乞讨,不喧哗,只是齐声吹奏——正是那首已在北疆悄然流传的《井底姐姐》。
“井底姐姐不晒太阳……草根磨粉咽三遍……”
起初,百姓哄笑。
“哪来的小疯子?唱这些胡话作甚!”
有妇人牵着孩子掩耳而走:“莫听莫听,脏了耳朵要生疮的!”
也有老人怔住,喃喃道:“这调子……怎么听着像我老家屯田时的哭腔?”
可当乐童们走过东市口,一名正与商户争粮价的农夫突然红了眼眶,蹲地痛哭:“我家婆娘就是被‘偷粮’的罪名关进井底三天……她出来后就不说话了……”
骚动渐起。
更诡异的是,那一夜,工部尚书府灯火彻明。
次日清晨,这位三朝元老竟跪于太极殿外,叩首请辞,颤声道:“臣弟曾任河东仓监,曾压报蝗灾两月,致三千户断炊……天理昭昭,童谣成谶,臣不敢再居高位!”
满朝震惊。
御史台闻风而动,顺藤摸瓜,竟从一本陈年账册的墨迹晕染处发现端倪——一场横跨河北、河东、河南三省的瞒灾贪腐链浮出水面:地方官虚报收成,截留赈银,甚至将灾民口粮转卖军需,层层勾结,盘根错节已逾十年!
“妖童!必是有人操控童谣惑众!”有老臣怒拍玉笏,“此风若长,朝廷威信何存!”
龙椅之上,皇帝面色阴沉,目光扫向文武百官——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之人,此刻竟有几个袖口微颤、额角渗汗。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之声响起:
“陛下,非是童谣惑众,而是人心难欺。”
牛俊逸缓步出列,玄袍玉带,眉宇间无波无澜,却字字如钉入地:“诸位可曾想过,为何此曲不出于庙堂,不传于书馆,偏生于北疆冻土、出自六岁牧童之口?”
他顿了顿,眸光如刃,划过群臣:“因那孩子不懂政令,不知避讳,唯有一双未染尘世的眼睛,和一颗尚未学会沉默的心。”
“臣请设‘童音察院’。”他躬身一礼,声音不高,却震得大殿寂静如渊,“专收八岁以上幼童,每日只做一事——听别人说话时,打哈欠不打哈欠。”
全场愕然。
有人冷笑:“荒唐!以儿戏断国事?”
牛俊逸却不动怒,只淡淡道:“大人说它是儿戏,可它已让尚书请辞、御史查案、百姓落泪。那么——究竟是童谣荒唐,还是我们太久不敢听见真实的声音?”
皇帝久久未语,指尖轻叩龙椅扶手。
终于,一声轻叹。
“准了。试办一季。”
圣旨下达那一刻,整座长安仿佛被无形之风吹拂。
有人惶恐闭户,有人暗中烧毁账册,也有人默默将多年冤状塞进城门口新挂的“童音箱”里。
当夜,韩烈率巡防营巡查至城西贫巷,忽见一户人家灯火通明,窗纸上映出父母厉声训斥的身影。
“以后不准再唱那首歌!”母亲手指颤抖地指着跪地的男孩,“你想害全家抄斩吗!”
孩子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
良久,母亲转身去端冷水,他抬起泪眼,对着窗纸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短促、清亮,正是《井底姐姐》的起调。
韩烈藏身槐树之后,掌心紧握刀柄,却始终未出声。
返程途中,他撕碎原定缉拿“传谣童党”的密令,在新签的军令上重重写下:“今后凡因童谣牵出之案,首查压制言论者。”
月光洒落,照见远处村落点点灯火,如同大地睁开的一双双眼睛。
他仰望夜空,忽觉胸口滚烫。
原来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血刃出鞘的那一把——
而是被人当成玩具,任其在无知无觉中,一刀割开了整个时代的谎言咽喉。
而此刻,谁也不知,那扇即将开启的“童音察院”大门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一场无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