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燕子门旧事(1 / 2)
是岁冬,天大寒,万物凋敝,积雪皑皑。
马蹄踏雪留痕,匆匆奔跑着。
马背上是一汉子,锦帽貂裘,跨刀背弓,疾驰而来。
在他的身前,横放着一块毡布,内里似是卷着一个东西,分不清究竟是猎物,还是一个人。
马停在毡房前,汉子翻身下马,将缰绳栓在门前木桩上,又将那块卷着东西的毡布扛在肩头,一边大跨步向屋里走,一边高喊道:“我回来了。”
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女子,并不算年轻,可长相却漂亮大气,看见汉子背上的毡布,喜笑盈盈,开口便问:“打着猎物了?”
“唉,天太冷了,猎物不好寻了,看来今年冬天,草原上要饿死人了,”汉子摇摇头,显得很无奈,而后走进屋子,将背上的毡布向火炉旁随手一丢,随口问道:“咱家小燕子又飞哪儿去了。”
“去他小风叔叔家里玩去了,”女人打量着毡布,似乎有些好奇,便问道:“这里是什么?”
“一个醉汉,”汉子随口答道:“睡在雪窝子里,被我捡回来了,不然,会冻死的。”
“哎呦,那可不得了。”女人显得很在意,急忙跑去揭开毡布,果然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人,长相俊美,身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只是衣服邋遢破烂,沾满了血迹。
而后,女人目光一凝,看向那年轻人的手,紧握的手掌之中,竟有一柄血迹斑斑的宝剑。
凝干的斑驳血迹之中,两个字依稀可见,应该是这柄宝剑的名字——云巧。
“一个剑客?”女人细眉微蹙,有些警觉。
“怕什么?”汉子看了一眼,开口道:“像是个中原来的落魄人,总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在雪窝子里。”
女人点点头,急忙去打了些热水,为他擦去身上的血污,并找了一副貂裘,给他仔细换上。
汉子也不忌讳,塞北草原之上,没有中原人那么多的讲究和礼数。
这汉子,是塞北燕子门掌门人展雄,而那女人,则是他的妻子,人称塞外飞燕的燕飞儿燕女侠。
而被二人救下的年轻人,竟是中原武林的盟主——项云。
一、哀莫大于心死
项云被人陷害,中毒目盲,失手杀妻,流落于江湖之中,风光不再,兄弟离散,人人视之为仇雠。
他心灰意懒,持酒买醉,倒卧于客商车马之中。
大罪酩酊,七日七夜,混在货物之中,直至边市,才被主人发现。
为避免麻烦,客商竟将他扔在路旁积雪之中,任他自生自灭。
然而,展雄却救了他。
冻僵的身体渐渐变得温暖、柔软,失去的知觉逐渐回到身体之中……
项云睁开眼,眼前却只有一片漆黑。
隐约之中,忽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畔询问:“大兄弟,你醒啦?”
项云一时惊觉,下意识地摸出手中宝剑,“唰”的一声刺了过去,然而那女人身形突转,步法飞快,瞬间避过这一击。
展雄见自己的妻子燕飞儿遇袭,眉头一皱,怒骂道:“混小子,我们好心救你性命,却为何仗剑伤人?”
“别凶他,”燕飞儿却瞪了展雄一眼,回头看了看项云的眼睛,开口道:“他好像看不见了。”
展雄被燕飞儿一说,果然悻悻立在一旁,不敢开口。
看的出来,他似乎很怕老婆。
燕飞儿轻声细语,安慰道:“大兄弟,我们不是坏人,别害怕。到我们这里,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项云仗剑而立,显得十分警觉,待他们将话说完,神情却转成落寞,持剑的手臂无力的垂下,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声音问道:“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在那,不是很好嘛!”
“嗨,这小子不识好歹呢!”展雄心中不满,自己救人还救出错来了?
“别说话,”燕飞儿眼光一瞥,便让展雄噤声,随即又问:“大兄弟,这是家里遭了难了?天长日久,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项云没有言语,似在思考,可下一刻,却见他手中宝剑剑光突闪,于腕前转了一个剑花,却对准自己的喉咙,准备划下去。
“不好,他要自杀。”心念电闪之间,燕飞儿手中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黑色的铁燕。
手腕一抖,燕子镖脱手而出,“铛”的一声,便将项云手中云巧剑击飞出去。
与此同时,展雄身形突动,那速度快的吓人,眨眼之间竟已到项云身后,双手穿过项云腋下,紧紧禁锢住他的双臂,而后看向燕飞儿,询问道:“媳妇儿,咋整?”
“捆起来吧!”燕飞儿想了想,回答道:“不能让他死在这儿。”
不知是出于女性特有的同情心,还是对面前这人的身世经历感兴趣,燕飞儿不想他就这么死在这儿。
“也罢,救人救到底。”
展雄顺手摸了一条麻绳,动作娴熟,三两下便将项云捆了个结结实实。
二、小燕子穿花衣
心已死,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展雄与燕飞儿夫妻虽暂时用暴力手段阻止了项云的自杀行为,然而面对这个落魄的年轻人,虽百般相问却无一应答,真是拿他毫无办法。
“咋办?”展雄摊一摊手,有些无可奈何:“总不能捆他一辈子吧!”
“不管了,先捆着,”燕飞儿道:“你解开他,弄不好又要自寻短见。”
两夫妻正商量着,却听门外积雪嘎吱嘎吱地响,一个蹦蹦跳跳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哼着好听的曲子,停在门口,叫道:“爹爹,娘娘,小燕子飞回来了。”
那声音软软糯糯,像是一个小小的小丫头。
“女儿回来了。”展雄急忙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厚厚的小花袄,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显得笨拙又可爱。
她叫展燕,是展雄和燕飞儿的女儿。
“咦?”小家伙儿看见项云,“咦”了一声,跑到他身边,用软软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开口问道:“爹,娘,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大哥哥?”
展雄听到女儿叫他大哥哥,纠正道:“他比你爹我小不了多少,该叫叔叔。”
小展燕看了看展雄,又仔细看了看项云,犹豫一阵,开口道:“爹爹有大胡子,他没有大胡子,显得比爹爹年轻又好看,我就要叫他大哥哥。”
童言无忌,让燕飞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展雄又爱又气,喃喃自语道:“你爹没跟你娘结婚前,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
燕飞儿看丈夫的样子,对女儿说:“我们叫他大兄弟,你还是得叫他叔叔,要不,岂非乱了辈分?”
“哼!”小展燕小手叉腰,小嘴一撅,显得并不是很服气。
项云躺在地上,从对话之中,能感觉到一家人的温馨和睦。
然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在这里,他只是个可悲的局外人而已。
就在此时,门外忽的传来一阵警铃的响动,有脚步乱走,策马奔腾,还有人示警的呼喊:“胡人来袭,胡人来袭。”
展雄和燕飞儿相视一眼,心中计较已定,再三叮嘱女儿躲在屋内,然后将门一锁,急匆匆出门御敌去了。
三、哄骗无知小女孩
为应对敌袭,燕子门门主展雄及妻子燕飞儿一起出门御敌,毡房之中,只剩下小姑娘展燕和项云二人。
“大哥哥,你为什么被绑在这里呀?”小展燕的年龄尚小,心思单纯。
项云听到问话,本不想回答,可转念一想,似乎可以趁机哄骗这小家伙,给自己松绑。
他回应道:“小姑娘,我不是坏人。”
“嗯,我知道。”小展燕看着项云,用软糯的声音回应着。
“你知道?”项云有些许疑惑。
“嗯,知道的,”小展燕回应道:“你长的这么好看,一定不会是坏人的。”
以貌取人吗?
项云在心中暗想:看来这小丫头被爹娘保护的很好,这样的性子,将来到江湖上,会被真正的坏人骗的很惨的。
“那你可以帮大哥哥松绑吗?”项云开口询问。
“松绑?”小展燕将小小的手指放在唇边,似乎是在犹豫,可她很快便答应道:“嗯,可以的。”
项云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哄骗无知小女孩儿的人贩子。
小展燕蹦蹦跳跳的,走到项云身边,伸出小手来给项云松绑,从声音中可以听出来,她做的很卖力,然而项云并没有感觉绳子有松动的痕迹。
忙活了好一阵子,小展燕像是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吭哧吭哧地喘着气,开口道:“大哥哥,我力气太小了,解不开。”
“解不开?”项云的脑袋嗡的一声,寻思着这么半天,却愣是白忙活了。
可他很快便调整了思路,开口道:“小丫头,我的宝剑应该在房间里,你用剑,把绳子割开。”
“剑?”小展燕的目光在屋子里看了一圈,果然在桌子上看见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
她开口道:“有的有的,大哥哥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拿。”
小展燕的身高不足,踮着脚,蹦蹦跳跳的,去摸桌面上的宝剑,尝试了几次,才终于摸到了,只听“当啷”一声,云巧剑被她拨弄到地上。
小展燕双手并用,费力的捡起宝剑,站在项云面前,剑锋放在绳子上。
然而就在这时,紧锁的房门似被重物击发,哗啦一声被砸开了,然后是门被狠狠踹开的声音,一股冷风从被踹开的房门之中吹刮进来。
一个胡人手持弯刀,正站在门外。
四、休屠部来犯
燕子门,建于塞北,地处胡人部落与中原王朝的交界地带,自力更生,与二者秋毫无犯。
然而,这一年是一个灾年,大雪之下,人与马均食不果腹。
资源的匮乏,使离燕子门最近的胡人休屠部蠢蠢欲动。
挥舞着马刀的胡人攻入燕子门。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只是这一次,胡人的战术更加明显:搅乱燕子门,引出展雄和燕飞儿,并趁机绑架其女儿展燕,以作为交易的筹码。
胡人大将莫哈牧顺利摸到展雄的毡房,而此刻的毡房之中,只有小展燕和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项云。
起初,看到项云的莫哈牧还有所忌惮,可当见到项云被捆绑在地,疑似双目失明,便以为他是燕子门绑来的奴隶,胆子顿时壮了起来,三两步跨入毡房,将小展燕夹在腋下,扭头就走。
小展燕手中的云巧剑掉落在项云面前。
她拼了命的挣扎,可无济于事,只好向项云求救道:“大哥哥救我,大哥哥救我!”
项云在地上蠕动着,并成功地让绳子碰到了云巧剑的剑锋,绳子瞬间被割开了。
“站住!”手持宝剑的项云,踉跄着从地上爬起。
“嗯?”莫哈牧心中一惊,回头看去,却见那地上的瞎子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手中还握有一柄宝剑。
可一个拿剑的瞎子,又能做什么呢?
莫哈牧可没空在这里耽搁时间,他对小展燕的爹娘颇为忌惮,只想早点离开。
所以他并没有搭理项云,而是自顾自夹着小展燕,向门外走着。
“大哥哥救我……”小展燕在挣扎,在哭泣,也在求救。
项云拿剑的手却在颤抖。
他双目之前一片漆黑,看不见人,也分不清方位,他不敢随意挥剑,因为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他刚刚误杀了自己的妻子。
小展燕的呼救仍在继续,但越来越远……
项云呼吸急促,手臂的颤抖在加剧……
然而,小展燕软糯又绝望的呼救之声却一次次触动他的心灵。
“冷静,冷静,你可以的,可以的……”
项云在给自己鼓气,同时不停的深呼吸,忽然之间,他觉得眸子里的黑色化作一片空旷的虚无,只剩下小展燕和呼救,和莫哈牧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这些声音在空旷的虚无中泛起的涟漪,一次次触动陈忘的耳朵,进入他的脑海。
脑海中的一片虚无之中,逐渐勾勒出两个人的轮廓来。
“赌一把。”
项云将手一甩,云巧剑脱手而出,变成一柄无人操持的飞剑,目标直指数十步之外的莫哈牧。
莫哈牧正大步朝前,目标已经捕获,他没有继续逗留的理由。
然而,正当他以为脱离危险的时候,背后却突然袭来一股莫名的杀意。
“危险!”纵横沙场多年,莫哈牧对危险有一种灵敏的直觉。
他猛地回头。
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剑,直直地洞穿了他的喉咙,结实的身躯轰然倒地,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来。
“大哥哥……”小展燕脱离了束缚,迈着步子跑回屋子,猛地扑到项云的脚下,紧紧抱着他的腿,大哭着,泪水粘湿了项云的裤腿。
刚刚逃脱坏人的魔爪,她急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