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2章 《资本的兽性与诗性的救赎》(1 / 2)
《资本的兽性与诗性的救赎》
——论树科粤语诗《冇牙嘅老虎》的现代性批判
文/元诗
在当代汉语诗歌的星空中,方言写作犹如一颗特立独行的星辰,以其独特的语言质地和地域文化密码,持续挑战着标准语的霸权。树科的粤语诗《冇牙嘅老虎》正是这样一部充满语言异质性和文化抵抗力的文本,它通过粤方言特有的韵律和词汇,构建了一个关于资本异化的现代寓言。这首诗以冇牙嘅老虎为隐喻核心,展开了对当代物质文明的犀利解剖,其批判锋芒直指资本逻辑下人性的扭曲与文明的危机。在嘟后人类时代(后人类时代)的语境中,诗人以方言为武器,以诗性为解药,试图唤醒被物欲麻醉的现代灵魂。
一、方言诗学的抵抗姿态:语言作为批判的武器
粤语作为汉语族的重要方言,保留了大量古汉语词汇和发音,在音韵系统上具有九声六调的复杂性,较普通话的四声更为丰富。树科选择以粤语入诗,绝非简单的语言实验,而是一种有意识的诗学抵抗。《冇牙嘅老虎》开篇即以物质嘅替身噈喺/金银珠宝,同埋货币/即系话资本……的方言句式,打破了标准汉语的表述惯例。(就是)、(以及)、即系话(也就是说)等粤语特有表达,制造了陌生化的阅读体验,迫使读者放慢速度,在语言的障碍中思考诗句的深层含义。这种语言策略令人想起俄国形式主义者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理论——艺术的存在就是为了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而达到这一目的的手段就是使事物变得陌生。
从文学史角度看,方言写作始终是抵抗文化同质化的重要力量。北岛在《古老的敌意》中曾言:方言是最后的故乡。余光中的《乡愁》虽以普通话写成,但其韵律深处流淌着闽南语的节奏。树科的粤语诗延续了这一传统,并在当代语境中赋予其新的批判维度。诗中贪威识食(贪图享受)、炼精学懒(精于偷懒)等粤语特有表达,不仅传递了地域文化信息,更通过方言与标准语的张力,暗示了主流话语对资本批判的遮蔽。当普通话成为官方语言和教育媒介时,粤语这种边缘性语言反而获得了某种解构中心话语的潜能。
从语言学角度分析,粤语的语法结构与普通话存在显着差异。如粤语中(才)的用法在诗中人类到咗喺呢个悬崖/先至谂番文明啱唔啱(人类到了这个悬崖/才思考文明是否正确)一句,形成了独特的逻辑重音,强调了人类反思的滞后性。这种语言特性使粤语诗歌能够构建不同于普通话的思维节奏和意象组合,为现代诗提供了新的表达可能。法国语言学家本维尼斯特曾指出,语言不仅是交流工具,更是认知世界的框架。树科通过粤语的诗性运用,实际上构建了一种反资本逻辑的认知方式。
二、资本兽性的诗学显形:从冇牙嘅老虎人吃人的洪水猛兽
诗歌标题冇牙嘅老虎(没有牙齿的老虎)是一个充满张力的隐喻。老虎作为传统意义上的猛兽,失去牙齿后表面看似无害,但其掠食本性并未改变。这个意象精妙地揭示了当代资本社会的隐蔽暴力——资本已脱去早期血腥积累的,以物质替身(金银珠宝、货币)的温和面目出现,但其吞噬人性的本质丝毫未变。德国哲学家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揭示的商品拜物教在此得到诗意的呈现,资本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转化为物与物的关系,正如诗中所言物质嘅替身成为了人际中介。
诗歌第二节的意象演进令人惊心:奢侈,贪婪,冇底欲望/噈系睇唔见嘅无形嘅/人吃番人嘅洪水猛兽……(奢侈,贪婪,无底欲望/就是看不见的无形的/人吃人的洪水猛兽)。这里诗人巧妙地将洪水猛兽这一汉语成语进行粤语化改造,并与人吃人并置,形成了传统与现代的双重批判。人吃人的表述既呼应了鲁迅《狂人日记》中对封建礼教的控诉,又将批判锋芒转向当代资本社会更为隐蔽的异化形式。法国理论家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中描述的符号消费暴力,在此得到了方言诗学的呼应。
诗中人类到咗喺呢个悬崖/先至谂番文明啱唔啱/嘟后人类时代嘞……(人类到了这个悬崖/才思考文明是否正确/后人类时代了)一段,展现了深刻的历史忧思。意象暗示了人类文明的临界点,与德国哲学家本雅明笔下的紧急状态形成跨时空对话。而嘟后人类时代(后人类时代)的表述,则指向了意大利哲学家阿甘本所说的来临中的共同体——在这个被技术和资本彻底改造的时代,传统的人性定义正在崩解。诗人通过粤语的(语气词)这一微妙发音,为这个哲学术语注入了无奈与反讽的情感色彩。
三、科技迷狂与人性异化:从炼精学懒科技疯狂的现代性悖论
诗歌第四节呜呜,我哋输咗/畀我哋嘅贪威识食/炼精学懒,科技疯狂……(呜呜,我们输了/给我们的贪图享受/精于偷懒,科技疯狂)展现了现代性的根本悖论。科技本应是解放人类的手段,但在资本逻辑下却异化为新的控制形式。贪威识食(贪图享受)与炼精学懒(精于偷懒)这两个粤语表达,生动揭示了消费主义对人性的改造过程。美国社会学家里斯曼在《孤独的人群》中描述的他人导向型人格,在此得到了方言诗学的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