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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她们的意志,我们的意志(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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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垂下眼眸,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所有的不安,带着对林若初的信任,重新去看那些信。

他信任阿初。

阿初也信任他。

那这些信上一定会有线索。

这一次,他与林思齐翻找的比先前还要仔细,连信封都没有放过。

视线落到信封上,驿站盖下接收的信戳时,两人同时愣了下。

“会不会线索在信件之外?”林思齐道。

两人便立刻将所有的信封按照时间铺到桌子上,一个封一个封的去确认。

最早的信来自十六年前。

这个年份的信最多,除了游历寄回的,还有那位旁人都说不清相貌的妙衡真人提前留在白云观中的信件。

随后是十五年前,十四年前,十三年前……一直到今年。

每一年都会有三到五封信寄回。

寄回的时间各有不同。

李玄立刻想到,林家军中有一种暗文,便是这样的方式。

信的内容只是障眼法,真正的信息在寄出的时间上,时间所代表的数字,对应着暗文中特定的文字。

将数封信上的日期所代表的文字连起来,就能得到这些信件想要传达的真正信息。

这是军中暗探的手法,也是军中最高的机密,林思齐不知晓,但暗探之首的李玄知晓。

林若初在被提拔为正将,进入西域战场后,曾经向林将军打过申请,着重背过几种密文,以备不时之需。

她从战场回来后,李玄还不曾与她聊过与此相关的事,不确定她学习的密文中是否有这一种。

但凭着直觉,他第一时间在脑海中搜索起这些数字所对应的文字。

先是十六年前,抛去提前留下的信,额外寄来的那两封,是个“我”。

这样的起始,让李玄心头一跳,立刻继续转换。

十五年前的三封信“是”,十四年前的四封则是“阿”和“初”。

这两个字对应着日期被转换出来时,李玄的视线蓦然就模糊了,捏着信封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他们找到她了。

“我是阿初。”

这四个字。

阿初用了三年才传递出来。

她便是妙衡真人吗?

她正在时间的洪流中漂浮吗?

她在躲避谁的耳目?

此刻的她又身在何处呢?

李玄压下心头的颤抖和心疼,继续往后看。

十三年前,十二年前,十一年前,这七封信组成的字是……

“我一切安好。”

鼻腔涌上的酸涩再也无法抑制。

到了这一刻,阿初最先想到的还是他们,还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李玄想告诉林思齐,阿初安好,阿初在努力地传达着这件事。

可想到她的躲藏,想到尚未完全消失的嗔和随着阿初不知飘向了何处的贪,乃至他们头上这个尚未消失的倒计时。

李玄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压了回去,只给林思齐一个笃定的点头。

见到他这副模样,林思齐哪里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信中定然有阿初靠密文传回来的信息。

李玄没疯,尚且保持着理智,阿初定然安好。

他便等着李玄继续破译。

从十年前到如今的这十年间,将近五十封信,李玄一一看过去。

“痴似乎坏了,贪也只剩核了。”

“我无法控制地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人身上来回穿梭。”

“寻找回去之法。”

“尚未成功。”

“切勿放弃。”

“勿念。”

“等我回家。”

视线在最后一刻变得模糊。

李玄扬起了头。

林思齐凝望着他,只等来一句:“她会回来。”

阿初让他们等她回来。

阿初还是嗔中的亡灵。

嗔能找到她吗?

李玄不敢尝试。

林思齐和他都不能确定阿初此刻的状态。

她的身体随她一同进入了时间的缝隙。

名字被捏回嗔书,身体又该何去何从呢?

阿初定能想到这一点,她没有在信中要求他们做这件事,定然有她的考量。

就算心中的不安快要将他吞噬,李玄也不能冲动。

“或许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林思齐声音干涩,有些艰难地在信上写下密语:

“斩断窥视,是否可以切断天命书能力的影响,让阿初回来。”

李玄没有动。

他想到了破碎而后彻底消失的痴。

女人也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离别的时刻来临了。

这是众人需要做的最后一个选择了。

……

林若初在进入叶瑞安的身体时,一切还是顺利的。

樊楼的钟声响起。

马车刚好经过。

就在她想将孟姐拉到书中时,变故却突然发生了。

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感觉,林若初想到了很久以前阿鬼曾经说过的话,“就像有吸尘器在吸脑袋”。

总之,她在一瞬之间就从叶瑞安的身上抽离了。

再次睁眼,是个偏僻破败的村庄,周围的一切都让她陌生。

就连身体都变成了五岁稚童的模样。

记忆虽然涌来了,但原主知晓的太少,她模模糊糊地摸索了几日,才搞清楚年份和地点。

这是位于大周北方的一个村子。

她回到了十七年前。

脑海中只有韩沁在陪着她,能调取出的贪已经只剩一个核了。

问什么都没回应,跟之前的痴一个模样,活像是“死”了。

林若初找不到此次穿越出错的缘由,半炷香的限制又消失了,这个五岁小儿又爹不疼娘不爱的,活得贫寒艰苦,一不小心就要一命呜呼。

她只能暂且先帮她努力地活着。

这样过了半年,日子刚争得好一点。

她忽然又被吸走了。

这次是南方水乡的一户书香门第,原主年方十五,饱读诗书,性情温婉,却偏偏被城中富商纨绔惦记,耍着各种阴招非要将她霸占。

林若初原本一直是遵循尽最大可能伪装成原主,不去影响原主命运的方式活着。

可听到那些故意散播的谣言,又见到那些埋伏在马车行进路途,企图强抢她回府的恶棍。

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三个月,把纨绔送进大牢,引那商户家道中落后,她再次被吸走了。

往后她不断地换着身体,五岁孩童到七十岁老妇的身体都待过。

年份也十分混乱。

有时是十七年前,有时又跳到十二年前。

痴可能是疯了。

穿越能力也彻底乱了。

最让林若初难以置信的一次是,某一次睁眼,她竟然见到了五岁时的自己。

就是白云观的那个傍晚。

她刚刚穿越,正在接受原主的记忆,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奶团子一样的声音。

“道长,你在此处做什么呢?”

她一转身,率先看到一张圆滚滚肉嘟嘟的小脸。

披着锦缎毛边斗篷,两颊被山风吹得通红,黑葡萄似的双眼亮晶晶,望着她满是好奇。

在这一刻,所有的记忆一同在脑海中串联了起来。

像是亿万种无序的可能同时爆发碰撞在一起,形成了某种必然的因果。

原来她便是要将这一切串联在一起的那枚楔子。

她不能暴露身份,不能干扰因果,也不能让年幼的自己将今日之事告知父亲母亲,让原主被探查。

若原主向她们说出夺舍之事,或许会引来公主府和丞相府的调查。

但她需要小若初记住她,记住这个时刻。

同时记住这个能引桃鸢助她脱困、引李玄来此取信、引孟浅夏改信上内容传递信息的身份。

她便是中间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林若初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道号:

“我乃妙衡真人,你是谁家的女娃,怎么孤身一人在此?不怕遇到危险?”

小若初鼻子一皱,露出个虎头虎脑的表情:

“不怕,我是将门虎女,跟老虎一样厉害,入了此山,便是这山中的老大。我父亲母亲哥哥都厉害,没人敢欺负我!”

林若初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羞耻爆发的同时,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回忆这段幼时经历时,还以为自己在山中迷路,害怕的厉害,这才回忆模糊,没想到啊没想到,她还是低估自己了。

不愧是她。

韩沁也道:“确实虎。”

林若初上前两步,直接把人抱起,按着记忆往山前走。

她不知自己何时会被抽走,话还是要快些说才行。

穿过林荫小径,出现在树林前的是她记忆中的那个茅屋。

只是这间小屋此刻更显破败,年久失修的门窗和屋顶处处漏风。

屋里也结满了蜘蛛网。

看着像是多年无人居住了。

林若初把小若初放在满是灰尘的椅子上,刚要开腔,小家伙就开始不满了,吵着口渴肚子饿,要喝水要吃点心。

林若初无法,退到门口从韩沁的系统里换了一盘茶点出来,这才堵住这只小老虎的嘴。

自己小时候真是被母亲宠坏了。

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居然谁给的东西都敢乱吃。

林若初忽然觉得她有必要提前教教这个小家伙这世间的险恶。

得让她知道,没有谁的一生会是顺风顺水一路平坦的,也没有人能一直被家人庇护一生无忧。

她也总是要长大。

前路有那么多的困难和迷茫在等着她呢。

所以林若初轻叹了一声,装作坤道口吻,愁眉苦脸地开口:

“你呀,原本是有一副好命格的,可惜性子太莽撞,又不谨慎,这样下去可能会命犯邪煞,在十五岁时说不定要遭遇一场浩劫呢!”

“什么叫浩劫?”小若初没听懂,也被她突然变化的神色吓住。

林若初于是更加严肃道:

“浩劫便是十分可怕的劫难,渡不过的都身死命殒啦!”

小若初听着,立刻挺起胸膛:“父亲说马革裹尸并无所惧,我不怕死,不怕浩劫。”

林若初无言,继续加码吓唬小孩:“有的浩劫还会株连九族呢,变成导致父母亲人全都遭遇不测的死劫,你也不怕吗?”

这话一出,小若初立刻就蔫了,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林若初,见她神色认真没有一丝说笑的意味,张开大嘴“哇”得一声就哭了起来。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父亲母亲出事!不要哥哥出事!桃鸢也不能出事!我身边的人都不能有事!”

林若初一看自己话说过了,把人吓得狠了,赶紧把她抱到怀里:

“没事没事,这不是说的是渡不过去的情况嘛,若是渡过去了就没人会死呀,你和你的挚爱之人都会前路光明坦荡,一生顺遂无虞的。”

小若初一边重复着“真的吗,真的吗”,一边靠在她的怀里,哭得根本停不下来,连抽带打嗝的。

韩沁都忍不住笑她:

“第一次见装起神棍来连小时候的自己都不放过的。”

林若初也没想到小时候的自己这么脆弱。

刚才还瞧着挺虎的,而现在……

到底还是个孩子呀。

她抱着小若初又拍又摸地给她擦眼泪,甚至又取了一份更高级的茶点出来。

好不容易把小姑娘哄好了,这才为她引路,引她往来寻她的奶嬷嬷那边去了。

小若初循着小径跑向熟悉的喧闹处,却仿佛察觉到什么般,在半路停了下来,扭头去看她。

林若初站在雾气缭绕的林间,温柔地冲她摆了摆手。

小若初于是伸直胳膊用力地挥了挥手,以示告别,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冲向山下,冲向她自己的命运。

直到这一刻,林若初才意识到,为什么她们在白云观找不到妙衡真人。

因为她穿进来的这具身体,本就不是观中的坤道。

只是一个被夫家扫地出门,没了生路,在观中拜过仙人后,就想入深林自缢的普通农妇罢了。

自己对妙衡真人容貌的所有回忆,不过都因为此次相遇的玄妙,蒙上了一次想象。

而小若初此番回去,定然会向嬷嬷阐述自己的这段经历,小时候的她就是这么的话痨。

嬷嬷就算不信其中的玄妙,也会将此事禀报父母,别的不说,将府中小姐从深山中寻回的恩情是要报的。

而林若初此刻要做的便是要让“妙衡真人”存在。

她返回那间破败的茅屋,换了纸笔便开始以“妙衡真人”的名号,写信。

写下对观中坤道的叮嘱和交代,写下一年拆一封的要求。

但对小若初的叮嘱,她并没有留,观中坤道还不相信她的存在,不能冒险不能打乱因果。

她便只编自己来此云游,于观中歇息的种种缘由。

这个因她的穿越而活下来的女人,重新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后,便成为了“妙衡真人”这个名号在民间流传的第一源头。

她深信自己是被仙人眷顾了。

才会有此奇妙的夺舍经历。

林若初也由她去。

往后,不断穿越的她便以“妙衡真人”的身份,开始往白云观寄信。

信中记录着她这些年到过的地方,经历的人情,看过的风景。

同时也用寄信的时间,留下暗文,向时空彼端的亲人告知她的境况。

时空的洪流似是将她拘禁。

又像是将她推向了更广阔的自由。

她看过了百十种人生,也看到这世界上许多无人知晓的角落。

见过了富贵,体验过了贫穷,感受过无奈,也品尝到了冲破一切的痛快。

她知道了江宁心那时的贪心来源于何处,知道了是什么东西将洛岚逼疯,也明白了邵牧同时拥有的自卑与自负为他铸造了怎样的冷血。

她见过了从出生就没有选择的沉沦。

也见到了有选择却仍行歹事的卑劣。

知道了要坚守瞬息万变的本心是何等的困难。

无数悲苦惘然铸成这世间万千欲念。

贪嗔痴也不过只是其中的九牛一毛。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于欲海中渡船,选择是唯一的桨板。

人心或有万念,但能走出的路却只有一条。

在那个终将来临的时刻。

林若初终于写下了那句为曾经的自己指明前路的话:

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天。

若能寻得来时路,赤子依然混沌心。

……

“20:15”

“19:53”

“我觉得可行。”

短暂的沉默后,林思齐身体中的女人开口:

“就像充电线,两头都是接口,窥视不是只有一方,有东西发射信号,就得有东西接收,这盒子应该就是转换信号的基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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