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章 远使来朝(2 / 2)
午后的白虎殿参观,成了使者们最震撼的时刻。金允文站在 “虎啸山林” 的梁柱下,仰头看见虎爪的雕痕深达寸许,木纹里还嵌着金粉 —— 副使低声道:“这比咱们景福宫的龙纹更显威烈。” 当看到殿基九尺高的铭文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时,他忽然想起高丽王的嘱咐:“见此等规制,便知天命所在。”
伊本对建筑更敏感。他用手指量着殿柱的周长:“比报达的哈里发宫粗两掌。” 看到青铜虎首时,正值黄昏,火珠喷出的烟气被夕阳染成金红,虎首的阴影投在地上,竟像要扑过来一般。“东方的宫殿会‘呼吸’,” 他对随从道,“这不是砖石筑的,是权力筑的。” 翻译刚想解释 “虎喷烈焰” 的机关原理,被李默的人用眼色制止 —— 机密不能外泄。
最让使者们心惊的是殿角的 “万国图”:高丽被标为 “辽东属郡”,波斯被划入 “西域行省”。金允文的指节捏得发白,伊本却摸着胡须笑了 —— 在他看来,被纳入此图,恰是贸易合法化的凭证。
金允文微服逛西市时,撞见两家相邻的店铺:蒙古人的皮货铺挂着整张熊皮,汉人绸缎庄摆着蜀锦,伙计们用生硬的对方语言讨价还价。他在茶馆听见说书人讲 “萧将军破襄阳”,满堂喝彩里竟有高丽口音 —— 问了才知,是去年归附的高丽降卒。
伊本则对 “市舶司的秤” 更感兴趣。他看着官吏用汉式杆秤称波斯香料,又用蒙古衡器(以 “石” 为单位)换算,账册上同时记着汉文与回鹘文。“这里的人用两种尺子量世界,” 他在日记里写,“却比只认一种尺子的国度更富有。” 他买了个汉式罗盘,发现盘面刻着 “地支”,背面却标着波斯文的 “方位词”—— 竟是工匠特意为外商改的。
两人在钟鼓楼偶遇,金允文用汉话问:“先生看大都能久存否?” 伊本指着往来的驼队与漕船:“商路在,城就在。” 这话被暗处的观星使记在舆情册上,评语是:“外使已窥大都根基。”
深夜的会同馆,金允文收到高丽王的密信:“若萧将军有南征之意,可献舟师五百艘。” 他正对着地图标水军布防,忽闻西院传来争吵 —— 伊本的商队里,两个随从为 “是否向蒙古人透露伊尔汗国的内乱” 打了起来。金允文让副使去探听,带回的消息是:“波斯人怕蒙古趁机西征,想联姻求和。”
李默的人借送夜宵潜入西院,在伊本的枕下搜出半张地图:波斯与印度的边境被画了红圈,旁注 “战马补给线”。而东院的樟木箱夹层里,藏着高丽与日本的贸易协定 —— 金允文此行,竟是想借元朝的势压服日本。这些情报连夜送到萧虎案头,他在地图红圈旁批:“秋高马肥时,遣使者回访伊尔汗国。” 又在贸易协定上画了叉:“高丽不得私通海外。”
帖木儿主张扣留波斯使者:“西域人狡诈,不如杀了夺其商队。” 萧虎却道:“杀一个使者,堵一条商路 —— 你要战马还是要一时之快?” 这话让帖木儿哑口无言。
临别前的赐宴设在北馆,萧虎给金允文的回礼是 “农具百副”—— 周显特意选了曲辕犁,“让高丽人知道,朝廷重农耕,不重征战”。给伊本的回礼则是 “市舶司令牌”,凭此可在泉州、广州免税通关,令牌背面刻着白虎纹,与虎卫营的腰牌同款。
金允文辞行时,萧虎忽然问:“高丽的《三国史记》,何时能送一部来?” 金允文一愣,随即叩首:“臣归国后即刻抄录,明年岁贡时奉上。” 他明白,这是要高丽认祖归宗 ——《三国史记》里记着高丽与中原的宗藩渊源。
伊本则在辞行时献上一封伊尔汗的国书,用波斯文写着 “愿世世称臣,共护丝绸之路”。萧虎让耶律楚材译成蒙古文,特意让汉臣们传阅:“看看,外邦都知‘臣属’二字的分量。” 周显却注意到,国书里没提 “称子”(属国君主对宗主国的自称),这是波斯人留的后手 —— 他悄悄在萧虎耳边提醒:“需遣使去伊尔汗国,明确定位。”
金允文的队伍行至辽阳行省,副使忽然病倒,临终前对金允文道:“白虎殿的玉虎,臣摸过,玉里有血丝 —— 那是用活人血浸过的镇邪玉。” 金允文一惊,随即明白这是元朝故意传的谣言,想让高丽人敬畏。他在奏报里添了句:“元廷威德如白虎,噬逆护顺。” 高丽王见后,立刻下令停建与日本的贸易港。
伊本的商队在河西走廊遇到沙尘暴,嵌宝石的铜灯台被埋在沙里,唯有星盘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抵达报达后,他在伊尔汗面前详述大都的繁华:“白虎殿的梁柱比城堡还粗,汉人官吏算税比波斯智者还精,蒙古骑兵的箭能射穿三叠锁子甲。” 伊尔汗听后,当即决定派王子入质大都 —— 这正是萧虎想要的 “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默站在城头望着商队远去的尘烟,手里捏着伊本掉落的一片锦缎。萧虎走来道:“外国使者就像面镜子,照得出大都的强弱。” 李默点头:“更照得出人心 —— 高丽怕咱们,波斯敬咱们,这就够了。” 风掠过白虎殿的铜铃,铃声里混着驼铃的余韵,像在为这座新城的邦交史,刻下第一笔注脚。
会同馆的樟木箱已空,只有地上的玉屑和锦丝还未扫净,被往来的脚步碾进砖缝 —— 就像这些远道而来的异域印记,终将与大都的泥土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