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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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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在难过吗?】

蝴蝶结巴了一下,似乎想要安慰她:【那个,你也不要太伤心,虽然现在不认识,但你要是想,以后也可以找机会认识……】

“好想喝香菇鸡茸粥啊。我都没机会让钟予放手,让不熟的人挖墙脚就更没机会了。”

【……】

之后蝴蝶就再没有说过话了。

它似乎也伤心了。

苏蓝并不关心它。

她顺着花园的小径一路走到了院子围墙旁边。

她仰头看了一下,伸出手,手指如她所料,直接穿过了围墙。

事实证明,只要人有足够的财力和地位,没有哪里不能建豪宅。

她跟钟予的这个“家”,就在城中心闹中取静的一处院落。

苏蓝想,按理说,只要穿过这堵墙,她就可以去热闹的街上逛……

这样七天还挺好打发的。

……

眼前一黑,意识到面前的视线开始熟悉地扭曲的时候,苏蓝暗啧了一声。

看来要被拽回去了。

“家的围墙,就是距离极限了啊……”

那不是之后几天,钟予不出门,她也哪里都不能去,只能被迫被锁在家里?

捆绑真麻烦。

什么古怪规矩,居然人死后还要被婚姻捆绑。

视野恍惚地在眼前变得清晰,一扇房间的门出现在她的面前。

……门?

正想着,浓郁的雾气氤氲,从苏蓝面前的门打开的缝隙中散出。

一只漂亮的手推开了门,手指骨节分明,纤长白皙。

苏蓝微怔。

走出来的黑发美人晶莹的水珠顺着湿红的眼尾落下,掠过因为温热雾气而薄红的脸颊。

水珠滑过他颈间,随着喉结精致的形状滚落下去。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苍白的脸上只有眼下那一圈漫着红晕,密长的睫毛敛着,神色不明。

很漂亮,又……很欲。

他往前走出来的时候,苏蓝不自觉地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苏蓝很缓慢地意识到。

钟予刚洗完澡。

……幸好她没更早地被拽回来。

钟予身上的洁白浴衣有一些松散,在他伸手去把它拉拢的时候,纵使苏蓝飞快地移开了眼,她还是看见了。

苏蓝愣了下。

有一道陈旧的咬痕伤疤,在钟予的肩后。

有些淡,看上去像是一年前左右留下的。

他的皮肤很白,几乎剔透,那一道暗红咬痕就显得明显。

脆弱与狰狞的对比,很是强烈。

因为是咬痕,反而更加地……暧昧。

钟予浴衣披上,那色泽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钟予肩后……怎么会有咬痕?谁会……”

话刚自言自语出口,苏蓝下一瞬就反应了过来。

她别开眼。

这就有点尴尬。

难得看惯了风月的她第一时间没想到。

她没想故意刺探钟予跟他情人的私下情趣。

Alpha标记,正常不会咬在人的肩后。

他肩上这咬痕……应该就纯粹属于床上的爱好了。

还挺粗暴。

“不过……咬这么狠?都留疤了。”

边往外走,苏蓝边轻轻自言自语。

“难不成是当留念么?”

【……】

蝴蝶又在飞快抖翅膀。

苏蓝瞥它一眼,皱了下眉。

从刚刚开始,它又很聒噪。

两指捏住它出去了。

-

接下来的几天,苏蓝恪守不踏出花园一步的规则,就在这个她并不熟悉的“家”里晃悠,倒是没再出过撞见钟予出浴这种尴尬的场景了。

“我们俩真的不熟,绑在一起真的会让人很尴尬。”

苏蓝第一百零一次睨着蝴蝶,意有所指。

“你们那个‘规则’,对我们这种貌合神离的伴侣就真没什么例外吗?”

【……】

蝴蝶翅膀转了个方向,装没听见。

见它惯例装死,苏蓝也习惯了。

不过其实这几天下来,比苏蓝想象中要好熬得多。

因为钟予很忙。

他是真的很忙。

他放下了他手上画廊和慈善基金会的一切事物,就待在家里处理她的事情。

苏蓝在这个圈层里,她代表的并不仅仅只有她这个人,还有她坐拥的大量财富,地位和名声。

更别提,她同时还代表了苏家的利益。

她一死,一环扣一环,这些所有的环节像是衔尾的蛇,全部都要有人出面料理。

作为她的“遗孀”,钟予不得已就成了这个走到台前的人。

看着他深夜里仍然在书房里亮着灯看文件,苏蓝对他那张冷淡的脸的不愉快也慢慢消散了。

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苏蓝想。

就算他厌恶她,对她的死冷眼相看,他都完美地尽了他的义务,完成了他们交易里的每一个环节。

这一点,她很谢谢他。

-

出不去院子,苏蓝一般就待在花园里,看各类公司的人,媒体的人,政府的人进进出出主楼。

钟予的父母也来过一次。

他们满脸惊心的愁容,一见钟予就围着他看,甚至还从家带来了随身医生,半强迫地非要给他简单检查了一遍才勉强放心下来。

“他们是在担心什么?”

看着这大动干戈的一幕的苏蓝扬起了眉,她问蝴蝶,

“不会是担心……钟予因为我的死讯伤心过度吧?”

这个问题问起来有些好笑。

但蝴蝶这次说话了。

【……不然呢?】

它声音闷闷的。

顿了很久,它又有些艰难地说,

【你不觉得,钟予伤心吗?】

小心翼翼地,有点像是试探。

苏蓝奇怪了,“这么多天了,你没看出来么?”

钟予这段时间可是一直冷淡着脸,平淡无波,像是无风时候的潭水。

她瞄眼过去,一脸平静的钟予正送两位长辈出门,而上车前的钟父钟母一步三回头望他,面上仍是忧心忡忡。

“估计,也就是长辈们担心吧。”她说,“他们可能不知道钟予有心上人这件事情。”

“知道了,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蝴蝶又不说话了。

它动了动自己的触角,慢慢地摇晃了一下。

苏蓝靠过来。

蝴蝶:【……?】

苏蓝手在蝴蝶跟前晃了两下,委婉:“你真的有视力吗?别人伤不伤心都看不出来?”

蝴蝶:【……】

它很想反问,但忍住了。

蝴蝶翅膀蓦地一收,背对着她了。

苏蓝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从一只蝴蝶身上看到了“气到无语”四个字。

脾气真怪。

-

灵魂七天的弥留。

时间过得比苏蓝想象中的快。

既然出不去,她就天天赖在花园里,悠闲地像是过退休生活。

一直到一转眼过去了四五天,钟予要去苏家的时候,苏蓝才提起了点兴趣。

看着他出门,苏蓝靠近了,跟在了他的脚步之后坐上了车。

自从几年前搬出去之后,她就很少回苏家。

苏家人追逐繁华,主宅也在城中,其实离她跟钟予住的地方并不远。

但苏蓝依旧很少回来。

父亲去世,阿梓又被送去远方上学,偌大气派的苏家只剩下了她的继母。

她跟继母的关系客气且疏远,偶尔的家宴见面,已经足够了。

天从早上开始就在下细蒙小雨。

雨线纷飞,淅淅沥沥。

此时下了雨,苏家在细密的雨线中朦胧又模糊,显出几分寂寥。

钟予到的时候,舒律师刚好从苏家大门出来。

成熟的精英男人打着伞,拿着公文包,依旧是西装笔挺,但身形明显几天之中就削瘦了不少。

一向一丝不茍熨好的西装,袖口都有疏忽了的压褶,隐隐透出几分难得的狼狈。

眼眶微红憔悴过度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遇到钟予,两人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视线在空中交汇。

侍者撑起的黑伞之下,黑发的钟家少爷立在那儿,依旧衣着精致,眉眼美丽又淡漠。

一个憔悴,一个平静。

对比明显。

舒涵良看他的眼神微微凝住。

他似乎有疑惑,有震惊,有茫然,又像是有什么别的情绪想要找宣泄的口,但最终,又被他勉强压了下去。

“舒律师。”

雨声淅沥,钟予先开的口。

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舒涵良没有办法去看他平静的脸。

他撑伞走过他身边,也匆匆客气点了下头。

“……钟先生。”

两人擦肩而过。

走下两步台阶,舒涵良似乎还是没忍住。

他转过身,又喊了一声,“钟予先生。”

钟予回头。

站在台阶上方的人,下颌线清凌优美,带着天生贵族阶级的居高临下。

钟予的声线很稳。

“有什么事么?”

舒涵良定定看着他。

“苏蓝的……遗嘱。”

最后两个字顿了顿,依旧很是艰难地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我还没有全部处理完。但是里面一部分,会跟你有关,会需要你的签名。”

“我之后如果上门叨扰,你方便吗?”

说着,舒涵良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脸上,似乎想从他平静的外壳之中找到一丝破绽。

钟予身侧冰凉的手指慢慢地拢入了掌心。

他问:“关于什么?”

嗓音冷淡,像是在谈论与自己并不相关的事情。

两人的目光对视。

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大了,打在漆黑的伞面上,噼啪作响。

风声冷冷。

像是蓦地呼出一口气,舒涵良退后了一步,踏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他吞下了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

冷静的精英律师恢复了公式化的脸色。

舒涵良声音生硬,“苏蓝那里需要处理的文件有很多。等遗嘱签字需要的东西全部整理完,钟先生,我会再跟你联系。”

钟予顿了顿。

“……好,”他说,“谢谢。”

手指松开,掌心都是深深的掐痕。

打完了这一个照面。

两人各自沉默转过身,在苏家的门廊分别开。

……

一直沉默不语的蝴蝶开口了。

【苏蓝。】

“嗯?”

【你的遗嘱,是什么意思。】

它似乎是真的想知道。

苏蓝本来视线定在雨里远去的舒律师的背影上,听到它说话,扯了下嘴角。

“你知道我遗嘱的内容?”

她转过身,往苏家室内走去。

并没有要它回话的意思,苏蓝语气懒懒地上扬了下。

“就是正常的意思。”

“不光钟予在尽他的责任,我本人同样也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在交易上,她可是一向有来有往,名声很好。

她的遗嘱就能很好体现这一点。

【但……】

蝴蝶翅膀缓慢地抖了一下。

它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咽了回去。第一部分的遗嘱它明白,但第二部分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于蝴蝶经常的欲言又止,苏蓝已经习惯了。

她踏进会客厅。

钟予刚跟她的继母寒暄完。

继母李姨依旧是她上次见她的那副样子,虚弱的病美人坐在轮椅上,神色带着几分哀哀。

明明只是夏末,客厅的壁炉却已经生起了火,无烟的柴噼啪作响,火光融融。

钟予嗓音很轻,继母嗓音也很轻,两人说着话,苏蓝没有想听的意思,她便在客厅里随便转了一圈,在壁炉旁的墙边靠着了。

苏蓝并不担心他们两人的谈话。

在他们各自的父母面前,他们两人都有戴惯了的面具,伪装好了的客套话术。

钟予在这一点上一向做得很好。

果然,继母神色安定了一些,看上去被他的话语安抚了下去。虚弱的女人扶在轮椅扶手上,哀哀地点头。

苏蓝环顾着苏家里的摆设,跟她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家里用白色大理石作为装饰的基调,摆放着各地搜罗来的精品雕塑和画作。

她的父亲说这种侘寂风格是为了展示新世的新潮设计,但苏蓝倒是觉得,现在这么一布置,与其说这个地方是家,更不如说是某个人迹罕至的精致博物馆。

自从父亲死后,没有人往家里新添东西,苏家就看起来更冷清了。

这让苏蓝有点想起……她跟钟予的那个名不副实的“家”。

那个“家”,甚至更像一个家。

她跟钟予的那个家里,浅色的餐桌上的花瓶永远插着新换的艳丽的花,花园里的大片艳色,明亮的落地窗,细亮的米色窗帘被风拂起,能嗅到淡淡的香气。

她不常回的卧室里面永远点着她喜欢的熏香,她的摆设没人触碰,一切按她喜欢的格调来,苏蓝甚至还往房间里面塞了很多自己买下来没地方放的心爱小收藏。

如果下雨的时候她在,她有时候会披着毛毯窝在书房,懒懒散散听屋外雨声细碎琳琅,有人也会敲门给她送来大厨做的姜汤。

钟予有时坐在书房另一侧的沙发上,他就垂着眼看着手里的书。

精致又安静的身影和这一切都相融地很好。

说到“家”这个词……

苏蓝脑海里竟然浮现出的就是这些画面。

细碎的,彩色的,在记忆里边角上还闪着光的。

黑暗中像是蝶翼翻卷,翻飞而去。

……

人死了,果然想法都变得容易感慨起来了。

苏蓝摇了摇头。

刚想到这里,客厅外传来了一阵咚咚脚步声。

一身黑色打扮的黑发少年沉着脸大迈步走进了客厅。

少年脸尖削,高挑又单薄,苍白的脸上带着隐隐的怒意。

客厅内本身静谧又轻柔,他反而像是一个不速之客。

锋利又尖锐的刃。

苏梓径直走到了钟予跟前。

钟予正坐在继母面前,冷淡回眼。

“钟予,你怎么在这!”

站在钟予面前,少年开门见山,恨恨大声质问道。

他的脸上都带着泪痕,两眼肿的像桃子似的,说话调子极高,“你怎么有脸进我们家!”

“阿梓!”继母皱眉虚弱开口,“你怎么这么说话?对面是谁你不认识了?你快点,跟钟先生道歉……”

“我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钟先生是你姐夫,他来这里是为了你姐姐……”

“——‘姐夫’?!”

这个词似乎戳中了少年某个点,他笑起来。

他的笑容惨然。

“‘姐夫’?为了我姐姐?”

苏梓上前一步,逼近钟予。

钟予平静看他。

“钟予,你跟我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关系——其他人不知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苏梓笑得发颤,

“难道这点,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继母惊疑:“阿梓,你在说什么?”

钟予神色淡淡,没有回应。

少年唇边挂着冷笑,“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跟我姐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钟予,既然你清楚,那你怎么还能在她死之后还一脸平静来我们家?”

“你既然一点都不伤心,为什么还要假惺惺装模作样地过来拜访?你还不如不来这一趟,省得你白费力气。”

少年胸脯剧烈起伏,手都握成拳,神色越说越厉,

“钟予,这里是姐姐跟我的家,你凭什么能够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来……”

“你明明,就是个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外人,你不配——”

“苏梓!闭嘴!”继母厉声出口。

“外人”两个字,宛如尖锐的利刃,破开了那薄薄一层粉饰太平的伪装,水花飞溅。

钟予怔怔。

他敛下神色,手指冰凉。

手指屈起,僵硬地握在掌心,寒浸浸的。

少年擡眉焦急,“母亲,我——”

继母猛地声音突兀拔高让她都开始咳嗽,“咳咳!……咳咳咳!……你不准对钟先生这么说话!……”

“——母亲,你怎么……护工!护工快点过来!”

继母身体虚弱,这一咳嗽引得少年赶紧俯身过去关照,他喊来了厅外的护工,几人忙给咳嗽不止的继母递茶顺背。

“太太这几天伤心过度,需要多休息。”一人说。

“对不起……母亲,”少年带着哭腔呜咽道,“我送您回去。”

“我没事……咳咳,睡一觉就好了……”轮椅上的继母眉间带疲意,她转向钟予,

“不好意思钟先生,我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些天实在是有些体力不支……”

钟予顿了下,眼神移过来。

“没关系,您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护工们推着继母下去。

苏梓执意要送自己母亲先回房间。

少年走出客厅前,红着的眼还回头恨恨盯了钟予一眼。

一番手忙脚乱。

苏梓气势汹汹地来,又气势汹汹地离去。

客厅里终于安静了下去。

所谓简约风格的空荡客厅,现在是真的空荡了。

冰凉的白色雕像立在客厅角落,仿佛无声地注视着所有事情的发生。

寂静。

只有壁炉里的火光忽明忽暗。

钟予仍站在原地,面色平静,身侧的手指却攥得很紧。

他半敛着眸子,神色晦暗不清。

像是将要被海浪吞没。

作为旁观者,灵魂苏蓝依旧靠在壁炉旁,姿势不变,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蝴蝶问:【你在想什么?】

蝴蝶看她脸色。

火光之间,苏蓝微微仰着头靠在那儿,看起来像是蓦然离这个世间疏离地很远。

“我在想,”

她说,“阿梓还是跟我想的一样,完全长不大。”

失望的语调停留了一瞬,转瞬即逝。

她的这个弟弟,倒头来还就是一个幼年的小狼崽,只会冲着人叫,也并不分青红皂白。

“你不是问我遗嘱是什么意思么?”

苏蓝说,“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把苏家都留到他手里。”

“家族信托挺好的,他想玩这辈子也有花不完的钱。至于其他的,他以后真要有能力,自己再去拿。”

她安排地很好。

蝴蝶沉默了一下。

【这就是你刚刚在想的?】

“不然呢?”

她有些奇怪地看它一眼:“是你之前问我,我的遗嘱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关于苏家财产的遗嘱。”

她还笑了下,“是不是很周全?”

“我其他的安排也很周全。”

【……】

蝴蝶动了动。

它的翅膀无力地垂敛下来。

刚刚那一幕,对于苏蓝来说,竟然只是让她肯定了她遗嘱中财产分配的内容。

它一时之间不知道,她究竟对谁更残忍。

是因为姐姐的死讯哭到已经崩溃的苏梓。

还是……钟予。

她甚至并没有提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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