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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养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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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养伤

极北的沥宁, 纵然到了四月间,春日的气息仍是有些微薄,午后没甚暖意的日光透过纸糊的窗扇照进来, 令缓缓睁开眼的萧煜蓦然有些恍惚。

他稍稍侧首, 便见一人正半倚在炕桌上,缝补着一件被撕破了口子的旧长袄, 她垂眸专注地看着手上的衣裳, 修长纤细的手指捏着针,缓慢地抽拉着棉线。

炕桌一角搁着只缺口的粗瓷瓶, 瓶中插着两朵小野花,娇小粉白的花朵映衬着女子温柔的眉眼,显得她愈发妍丽明媚。

萧煜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眼, 直到那厢似是感知到他的视线,缓缓擡眸看来,他才颇有些心虚般飞快避开了目光。

“夫君,你醒了!”苏织儿眸光一亮, 霎时喜道。

见萧煜半撑着要起身,她忙放下手中的衣裳,上前制止,“你别乱动, 你伤得很重,且得好生休息着。”

她这夫君也是命大,被寻到时半边身子血肉模糊,流了那么多血,几乎没了气息, 竟也强撑着活下来了。

“你已睡了一天一夜了,刘大哥将你背下山后, 村里给人瞧病的张婆说你大抵活不成了,是牛三叔将他藏着的一株几十年的山参拿出来熬了,给你强灌下去,这才保住了你一命……”

见萧煜薄唇微张,似是想说什么,可却喉间干哑难以出声,苏织儿忙下炕自灶房倒了碗热水来,垫高了枕头喂给他喝。

温热的液体入了喉,萧煜的嗓子才舒服了些,他清咳了几声,想起昏迷前看到的一幕,哑声道:“你进山做什么?”

深山里危险,而且前头才遇了狼,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当真是不怕死吗?

见他还有气力蹙着眉头质问她,苏织儿不由得舒了口气,看来他的状况比她想像的还要好些。

苏织儿当然怕死,比谁都怕,可她也怕,他就这样再也回不来了。

她之所以入那深山,一则确实是担心萧煜,但她终究也是自私,不希望因着此事而愧疚终身。

但她不可能全然说实话,须臾,只微垂下眼眸,“你是我的夫君,我如何能不去,何况我们新婚才不过多久,我可不想当寡妇……”

萧煜凝视着她略带伤感的面容,薄唇微抿,顿了顿,又低声开口:“你怎知我在那儿的,那时我分明听见……”

听见他们已经离开了。

“我也不知。”想起那日的情形,苏织儿也觉得颇为奇妙,“许是直觉吧,我总觉得你在那儿,走了几步,便又回来看,结果在洞口发现了我给你的那把匕首,后来就寻到了你……”

言至此,她忍不住勾唇而笑,“如今看,我的直觉还挺准的,就好像谁在引着我往那厢去似的……”

不过也幸得她发现得及时,若是再晚一些,只怕再来十株山参,她这夫君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萧煜闻言长睫微垂,沉思片刻,唇角倏然露出浅淡的苦笑。

看来,是老天不愿收了他。

正说着,苏织儿隐隐嗅见自外间飘进来的香气,蓦然想起什么,柔声问:“夫君,你可饿,我煮了粥,在锅里熬着呢,我给你盛些?”

听那厢低低“嗯”了一声,她掀帘出了内间,揭开锅盖,舀了半碗熬得正好的粝米粥。

躺着喝粥也不便,苏织儿本想进屋就将人扶起来,不曾想端着粥入内时,那人已然自己强撑着靠墙坐了起来,正垂首默默盯着自己身上各处被包扎好的伤口瞧。

不得不说,她这夫君伤得着实有些重,除了胸背零碎的擦伤,右上臂和右边大腿也被那恶狼咬了两个血淋淋的口子,加之他本就瘸的左腿,如今完好的似乎只有左边臂膀而已。

见萧煜剑眉紧蹙,神色颇有些复杂,苏织儿唯恐他心下难过,忙安慰:“幸好没伤着骨头,张婆说养一阵子当就能好了,没什么大碍。”

她低头吹了吹滚烫的粥水,待稍凉了些,才递给萧煜,萧煜下意识擡起惯用的右手,但一下牵动了上头的伤口,疼得他顿时蹙紧了眉头。

苏织儿见状,迟疑道:“夫君,要不……我喂你吧?”

萧煜擡眸看了她一眼,却是决绝地道了一句“不必了”,转而用左手接过碗,弃了汤匙不用,只埋头沿着碗沿小口小口地轻啜起来。

倒还挺倔。

苏织儿忍不住在心下嘟囔了一句,就听院外倏然传来呼唤声,她忙起身出门去瞧,只见牛二婶同村中几个妇人一道正站在柴门外。

她疾步上前开了门,“婶婶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吧。”

“不进去了。”几人纷纷推拒,站在最前头的牛二婶往草屋的方向看了一眼,犹豫着问道,“织儿,你家周煜醒了吗?”

“醒了,才醒呢,劳婶子们挂念了。”苏织儿道,“可要进去看看?”

“不了,他伤得重,我们就不进去打搅他休息了。”牛二婶幽幽与身侧的张家娘子对视了一眼,旋即将手中的东西塞给苏织儿,“婶子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这是家里的鸡这两日下的蛋,你别嫌弃,就当给周煜补补身子。”

她话音方落,站在后头的几个妇人接二连三地上前,将手里的腊肉,药材,菜蔬……尽数塞给苏织儿。

苏织儿诧异地看着手上满满当当的东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些我不能收,婶子们自己留着吃,我家夫君养一阵,自然也就好了……”

“你就拿着吧。”牛二婶压住她伸过来的手,面露愧意,“我家那口子今儿去干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送来的,周煜的事儿,大家伙心里都过意不去,幸好他没事,不然啊,我们这……”

说着,便是一声长叹。

“是啊。”张家娘子那婆母也跟着道,“我们也没什么好表示的,也就只能送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来,聊表歉意,你若不收,便是不肯原谅我们了……”

听得他们这般说,苏织儿无奈地抿了抿唇,对于萧煜被独自抛在那深山中,险些没了性命一事,她的确很愤怒,尤其是在得知她那夫君还放箭救了众人的情况下。

可她也清楚,人都是贪生怕死的,她亦不例外,出于求生的本能,而做出那样的选择,也算无可厚非。

同居于一个村子十数年,苏织儿对这些村人们再了解不过,他们虽都有些胆小怕事,且平素爱嚼舌根,最喜说三道四,但大多还是心地良善的纯朴之人。

她只得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无奈颔首笑道:“那……我就替我家夫君谢过各位婶子了。”

见她愿意收下,几个妇人都像是卸下了一口气,离开时的神色都显得轻松了许多,然苏织儿垂眸看着手上的东西却是犯了难,虽说她是自作主张收下了,可毕竟遭了委屈受了罪的是周煜,再怎么着,她也不能替他原谅任何人。

正当她站在原地,苦恼该如何与她那夫君说道时,却听一声“织儿”,循声望去,便见刘武提着个大包袱,不知何处入了院子。

“刘大哥。”

“织儿,周煜醒了吗?”刘武同牛二婶一样,开口就问起了她那夫君。

“醒了,才醒了一会儿。”苏织儿答。

“那便好,我来……看看他。”

见刘武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织儿纳罕地一拧眉,只觉他今日有些奇怪,但并未多问,只客气道:“刘大哥进去吧,眼下我夫君正在屋里喝粥呢。”

刘武点了点头,然慢着步子跟着她踱到草屋门口,却是停了下来,吞吞吐吐道:“织儿……那个,我有话想单独与周煜说,能不能……”

苏织儿将手中沉甸甸的东西搁在灶台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实在想不出他们二人之间能单独说些什么,但见刘武这副恳求的语气,思虑片刻,还是颔首道:“正好我在院中给菘菜浇浇水,刘大哥便自个儿进去吧”。

“诶。”得了她的应允,刘武搓了搓手心,旋即拎着手上的包袱快步入了屋。

此时,倚墙坐在炕上的萧煜已然听见了外头的对话声,他缓缓搁下手中的空碗,侧首看去,便见一人掀开草帘试探着往里张望。

与他目光相对的一刻,刘武明显僵了一下,旋即尴尬地扯唇笑了笑,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开口:“周煜,你醒了。”

他手足无措地在门口站了片刻,才想起什么似的,慌忙上前将手中鼓鼓囊囊的包袱放在了炕上,“我是给你送东西来的,顺道来看看你。”

见萧煜淡淡将视线落在那包袱上,刘武解释:“这是狼皮,那日我们同织儿一道上山寻你,回来时李叔就将那狼的尸首扛了回来,原想用此来祭神,后来我们商量了一番,处理了尸首,只焚了它的血肉,剩下的这张皮毛想着还是得交还给你,毕竟是你亲手所杀……”

想起那日他们在山中遇狼的情形,刘武沉默片刻,忍不住道:“你的箭术……倒是颇为精湛。”

纵然听到这般夸奖,萧煜神色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只长睫微掀,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谬赞了,不过曾一时兴起,学过几年罢了。”

学过几年?

刘武并非傻子,不可能看不出来,以萧煜的水准怎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便能练就的。

那日危急之下,他可清清楚楚地看见他镇定地抽走了村中猎户手里的长弓,利落地搭箭,拉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命中了那头死死咬住牛三叔手臂的狼。

能做到这般动作娴熟,且精准无误,除却天赋异禀,定还要长时间的勤学苦练才行。

刘武不禁深深看了萧煜一眼,此人表面看起来瘦弱,还残了一条腿,像极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想到却是深藏不露,毕竟若非有几分身手,他怎可能就凭一把匕首独自一人解决了那头身长足有六尺,用利齿就能轻易将人撕碎的狼,生生撑到了他们上山寻他。

见萧煜似乎并不愿多说关于自己的事,刘武也不多问,毕竟萧煜流人身份特殊,过往定然繁复,何况他今日来想说的,也并非这个。

他迟疑许久,方才开口,“织儿她……织儿她小我四岁,我们可谓是一块儿长大的。她自小便喜吃甜食,虽看起来坚韧,但实则胆子小,特别怕鬼,她也很喜欢花儿,瞧见山间河畔的花儿常是要看上好一会儿,只是她命苦,她阿娘去得早,她住在她舅舅家,还要常遭她舅母欺负……我没用,帮不了她……”

他碎碎道了许多,又沉默下来,随即咬了咬牙,似是鼓足勇气般看向萧煜,“我也不瞒你,其实我一直很喜欢织儿,若你没有娶她,不久后,我攒够了银两,定是会去顾家向顾叔提亲的……”

他话音未落,便听一声极低的笑在屋内响起。

萧煜靠墙而坐,心下自不会因听到这番话而生出半分怒意,毕竟他不是不知道此事,也自认为并不在乎,只没想到世上居然有人真的敢光明正大对一个丈夫说爱慕他的妻子,不免觉得有些荒唐好笑。

然开口间,他自己都未察觉,他的嗓音听起来比平日还要凉,“怎的,你同我说这些,是觉得你更了解她,与她更般配,希望我将她让给你吗?”

见他剑眉微挑,含笑静静看着自己,刘武慌忙否认,“自然不是。”

“何况织儿也不是说让,就能让给我的……”刘武失落地垂下眼眸,“她自小便死心眼,只消认定了一件事,便不会轻易改变,就像她将你视作了她的夫君,就会死心塌地只认你一人。”

那日在山洞中,看到苏织儿抱着奄奄一息的萧煜哭得哽咽难鸣时,刘武便明白,纵然苏织儿对她这夫君并无男女之情,可心底里也已经认定了这个人,至少将他视作了自己重要的家人。

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刘武抿唇苦笑一下,“虽我也不是织儿的亲人,没有资格对你说这些话,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对织儿好,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望你莫要轻易负了她。”

看着刘武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萧煜双眸微眯,他并不像他这般对苏织儿用情至深,甚至两人之间似乎根本牵扯不到所谓辜不辜负一事。

他自也无法给他什么承诺。

而且,正如他自己所言,他并非苏织儿的谁,他也大可不必向他承诺什么。

萧煜本不想应刘武的话,可默了默,还是自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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