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姐姐(1 / 2)
一月份的风裹着碎雪,打在沈家主宅的琉璃瓦上,簌簌作响。
沈梦雪站在回廊尽头,黑色长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将身形裹得愈发单薄。
三个月来,她的衣柜里只剩下黑——黑色长裙、黑色斗篷、黑色长靴,仿佛要将自己融进这无边无际的寒冬里。
走动时,臀部的旧伤被新伤牵扯,钝痛顺着脊椎往上爬,像有条冰冷的蛇在骨缝里钻。
她却连眉峰都没动一下,只是抬手将被风吹乱的长卷发别到耳后,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伶儿端着药碗从对面走来,看到她时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却不敢多问,只低声道:“小姐,该上药了。”
沈梦雪没应声,转身往房间走。
药味混着血腥味,早已成了这三个月来最熟悉的气息。四哥的玄铁鞭总带着淬过冰的寒气,落在皮肉上先是灼痛,接着便是麻木,旧伤叠新伤,连最好的金疮药都难以彻底愈合。
可她从没想过认错,每次四哥问“还跑不跑”,她都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紫色瞳孔里像结了层冰。
“小姐,趴着吧。”
伶儿掀开她的黑色裙摆,看到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时,指尖还是忍不住发颤。
新伤是紫红的,旧伤是暗沉的,层层叠叠,像幅狰狞的画。
药膏抹上去时,沈梦雪的身体会极轻地颤一下,却始终没哼过一声,只是望着窗外飘落的雪,眼神空茫。
没人知道她的伤。
朋友们只当她偏爱黑色,三哥还打趣说“我们梦雪这是要走暗黑系风格”;
父亲沈磊看她的眼神依旧带着掌控欲,却没察觉她裙摆下的溃烂;
就连最细心的顾晏之,也只当她是最近心情不好,话少了些。
只有在深夜,沈梦雪才会瞬移到那栋法式别墅外。
一月份的庭院积了层薄雪,米白色的石材在雪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比沈家的琉璃瓦多了几分人间的暖意。
她总能看到周既明。
他不知从哪弄来顶兔子形状的毛线帽,耳朵耷拉着,衬得他小麦色的脸多了几分憨态。
他总蹲在客厅的地毯上,面前摆着个摇铃,逗着怀里的周瑾昭。
“暖暖,叫爸爸。”
他晃了晃摇铃,铜铃的脆响里,周瑾昭咯咯地笑,小短腿蹬着粉色的连体衣,像只刚出壳的小鸡。
“爸……爸……”
她的声音还带着奶气,含糊不清,却足够清晰。
周既明立刻乐得露出牙齿,在她脸上亲了口,胡子茬蹭得小家伙直躲。
董飒然端着果泥从厨房出来,看到这一幕,笑着嗔怪:“别逗她了,刚吃完奶,小心吐奶。”
她走到周既明身边,接过周瑾昭,指尖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轻轻点了点,“暖暖,叫妈妈。”
“妈……妈……”
周瑾昭的小手抓住董飒然的头发,眼睛亮晶晶的,像盛了两捧雪光。
沈梦雪站在窗外的雪地里,黑色斗篷落了层白,睫毛上也沾了细碎的冰晶。
她看着周瑾昭被逗得直拍小手,突然听到董飒然说:“暖暖,还记得姐姐吗?就是给你起名字的那个漂亮姐姐。”
周瑾昭的大眼睛眨了眨,突然含糊地吐出两个字:“姐……姐……”
声音轻得像羽毛,却精准地落在沈梦雪心上。
她的指尖在斗篷口袋里攥紧,那里放着块给周瑾昭买的长命锁,银质的,刻着“瑾昭”二字,还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周既明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她还记得!暖暖真聪明!”
他把兔子帽摘下来,扣在周瑾昭头上,“等天气暖和了,爸爸带你去找姐姐好不好?”
沈梦雪悄悄后退了几步,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被风吞没。
臀部的旧伤又开始疼,比四哥的玄铁鞭更磨人,却带着点奇异的暖意。
瞬移回沈家时,她正落在四哥的书房外。
玄铁鞭抽打皮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夹杂着某个暗卫压抑的痛呼——四哥的脾气越来越坏,尤其是在她屡次“夜不归宿”之后,总爱拿别人撒气。
沈梦雪面无表情地走过,黑色斗篷的下摆扫过走廊的栏杆,留下一串冰冷的痕。
她知道,今晚等待她的,依旧是熟悉的疼痛。
可她的脚步没停,心里反复回响着那个奶声奶气的“姐姐”。
周瑾昭。
要快点长大啊。
长成和这寒冬,和这沈家,都不一样的样子。
回到房间时,伶儿已经备好了药。
沈梦雪趴在地毯上,听着窗外的风雪声,第一次觉得,那些反复叠加的伤痛里,似乎也藏着点值得忍耐的东西。
黑色长裙的裙摆扫过回廊的青石地,带起细碎的尘埃。
沈梦雪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臀部的伤又被撕开了,是今早四哥用藤条抽的,比玄铁鞭更疼,伤口浅却密,像撒了把盐在溃烂的皮肉上。
“小姐,布小姐派人送了些葡萄来。”半夏捧着个水晶果盘,看到她时眼神闪了闪。
布思瑰总爱送些酸溜溜的葡萄,说是“给你开开胃”,其实是知道她胃不好,酸的东西能刺激食欲。
沈梦雪没接,只是淡淡道:“放着吧。”
她的长卷发垂在胸前,遮住了半张脸,没人能看到她紧抿的唇——藤条抽在皮肉上的闷响还在耳边回荡,四哥最后问她“知不知错”,她依旧没应声,直到意识被疼得模糊。
回到房间,伶儿正跪着铺新的绒毯,看到她进来,慌忙起身:“小姐,今天的药温着呢。”
药碗放在矮几上,黑褐色的药膏散发着浓重的苦味,是四哥特意让人调制的,说是“好得快”。
沈梦雪趴在毯上,黑色裙摆被伶儿轻轻掀起。
新旧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交织,新伤是鲜红的檩子印,旧伤是暗沉的疤痕,连药膏都难以完全覆盖。
伶儿的指尖沾着药膏,触到伤口时,她的身体会极轻地颤一下,却始终没出声,只是望着窗台上那盆快要凋零的兰花。
“布小姐说,下个月想约你去摘草莓。”伶儿试图找些轻松的话题,药膏抹在伤口上,泛起细密的疼。
“不去。”沈梦雪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窗外——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