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东宫夜行,雪灯听审(2 / 2)
宁凡一路向外走,脚步无声,却带着一种逼迫得令人心口发紧的压迫感。
廊下积雪越积越高,冰层被夜风吹刮,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双眼在暗处跟随他的步伐。
尘妤微微偏头,注意着左右暗处的动静。
越往外走,那股潜伏在空气中的气息越明显。
“殿下,”她低声道,“影子在动。”
宁凡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声音不重,却让整条廊道的空气似乎都沉了一寸。
东宫影卫向来不显,不论忠的还是不忠的。
但今晚,他们的窸窣气息像雪中潜行的野兽,躲在阴影中,呼吸细微,却实实在在。
尘妤的手轻触腰间,却没有抽出武器。
她知道宁凡今晚的目的不是动武。
是点破。
是逼问。
甚至,是设局。
走到廊尽头时,宁凡停住了脚步。
风吹过他衣袂,发出一声极轻的摩挲声。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从积雪下的裂缝里透出来。
“出来吧。”
尘妤心口一紧。
她明白——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
廊柱阴影中,有一缕轻若无物的气息微微晃动。
然后,一道身影悄然浮出光线之外。
影卫首领伏河单膝跪下,额头几乎贴到雪面。
“殿下。”
他的声音本应沉稳,但今晚却带着肉眼可察的迟疑与紧张。
宁凡没有看他,只是淡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有人进入东宫书殿?”
伏河呼吸顿了一瞬。
那一瞬间,他的背脊明显收紧。
尘妤看得清楚。
伏河这是在怕。
不是怕宁凡。
是怕某个他不能说的名字。
宁凡的目光落在前方,淡淡道:“我只问一次。”
伏河指尖微微发抖,却不敢抬头。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极冷的气。
“……未时三刻。”
尘妤瞳孔微缩。
未时三刻——
那是宁凡被外朝缚住不得回宫的时间。
换句话说——
有人选了一个最精确的时辰,在宁凡被迫离开时,悄无声息地潜入东宫。
这一切太过精准。
精准得让尘妤心底升起强烈的不安。
宁凡的声音仍旧平静:“你们为何没阻止?”
伏河的肩膀明显一沉。
“殿下……”他的声音几乎沙哑,“那人……持有宫中最高密级通令。”
尘妤怔住。
宁凡终于转过头。
但他的眼神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像看透千山雪后的极冷清与极深沉。
“最高密级通令?”
他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轻得几乎不存在,却让伏河浑身一震。
“东宫之外,这世上能动用这道通令的,只剩谁?”
伏河的额头贴着地面,呼吸发紧,始终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尘妤却已经明白。
是内廷主印。
是能代表皇权的那一道通令。
但——
皇帝本人不可能深夜潜入东宫。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
有人拿着皇帝的影子,在行动。
宁凡缓缓开口,语气轻,却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压强。
“他拿了什么?”
伏河全身都在发抖。
“殿下……他从暗格中取走了一物……属下没有看清。”
宁凡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雪地里的伏河。
雪落在他的肩上,落在他的发上,将他的影子压得越发锋利。
“你没有看清?”
伏河整个后背都湿透了,低声道:“殿下,那人……那人身形被火纹遮住,属下无法辨识。”
尘妤眼神猛地一跳。
宁凡脚步微顿。
“火纹?”
伏河声音颤抖到几乎断裂。
“是……真皇子的火纹。”
廊下的风忽然在此刻停住了一瞬。
夜空像是被骤然压低。
四野的积雪仿佛同时发出极轻的噼啪声。
尘妤只觉得手心一阵冰麻。
“殿下……”她忍不住看向宁凡。
她想确认。
但宁凡没有回头。
他站在伏河面前,长衣在风里轻轻晃着,似雪夜里一柄被风磨亮的刀。
“你确定?”他低声问。
伏河整个人像是被压在雪底,只能用尽全力点头。
“他身上亮起的纹路有七道……不会错……一定是——”
“七纹。”
尘妤心口骤紧。
七纹火脉。
真皇子最高阶觉醒状态。
那个传说中“能让整个皇权体系重新更名排序”的存在。
宁凡忽然笑了。
笑得很轻,轻得像雪落在衣上。
但这一声笑,却让廊下所有暗处的影子同时收缩。
尘妤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冷。
冷得像夜雪里最锋利的断刃。
“很好。”
宁凡抬眼,望向深深的宫墙方向。
他轻轻吐出一句话。
“他终于愿意现身了。”
尘妤怔住:“殿下——您这是……”
宁凡转过身,目光落在远处那座深沉得如黑井的宫城中央。
那是皇帝寝宫的方向。
也是整个皇权脉流汇聚最深的地方。
宁凡轻声道:“从今天起——”
“我们不再找真皇子。”
尘妤呼吸一紧。
宁凡继续道:
“因为他——已经主动来找我了。”
风声在廊下彻底炸开。
积雪被风卷起,像无数破碎的影子在夜空中翻涌。
而宁凡一步步踏入廊外的雪光里。
他的背影被拉得极长,像是要插入整座皇城的心脏。
“尘妤。”
雪夜中,他的声音沉、稳、带着极深的决绝。
“今晚,把所有影线全部放出。”
“从北院到内廷,从暗阁到玉衡殿——”
“我要所有人给我盯住皇城。”
尘妤心跳急促:“殿下,你怀疑——”
宁凡没有停。
他只吐出两个字。
却像一柄千钧之刀,落在整个皇城中央。
“——帝心。”
尘妤浑身一震。
她看着宁凡的背影,忽然明白——
真皇子的出现,不只是皇权的震动。
而是对宁凡的逼迫。
对整个帝国的逼迫。
对“火脉秩序”的逼迫。
宁凡的声音从风雪里传来,低沉又坚定。
“尘妤。”
“我要让他知道——”
“他不是唯一的皇子。”
“也不再是唯一的火。”
雪夜压下,杀气在风中蔓延。
雪落得更密了,像是整个夜空都被揉碎成无数细小的白羽,悄无声息地覆在官道上。
宁凡站在驿门口片刻,任风雪吹过衣襟,才迈步向前。
官道被新修过,路面平坦而厚实,石块拼接的纹理在雪下隐约可见,像一条自宫城深处向外延伸的巨大脉络。
驿站灯火温暖,从窗缝漏出的光投在积雪上,映得四周像披上薄金。
尘妤紧跟在他身后,步伐轻快却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她能感觉到殿下的心思沉着,却不算暴躁。
那是权力换骨的深沉,是一场将至而未至的风暴前的平静。
当他跨入驿站廊下时,一阵温热便扑上来。
外头是冰冷的夜。
里头是驿站正在煮夜汤的热气,混着粗茶的香味,淡淡地升腾着。
宁凡没有停下,穿过驿厅往后院走。
后院连接着三条驿道,是新设的“文、商、急信”三条线路。
马厩里数匹快马正被喂食,兽息白得像小团云。
宁凡伸手摸过一匹黑骏的脖颈,马儿低低嘶了一声,似是认得他,眼中透出温顺的光。
尘妤在旁轻声道:“殿下,边关急信应当已到。”
宁凡抬眼。
后院的急信亭前,一名驿使正跪雪等候。
他年纪不大,身上挂着新式急信铜牌,外袍被雪打得半湿,却仍笔直跪着,像一支立在寒风中的箭。
“启、启禀殿下!”他抬头时,眼睛因风雪通红,却仍极力稳住声音,“西北边州传来急报,请殿下过目!”
宁凡点点头,伸手接过急信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