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7章 记忆孢子变异（1 / 2）
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还残留着黑洞引力场模拟舱内壁的微凉触感，视网膜上尚未褪去的是模拟舱卸载时闪过的最后一串乱码——那是第七次模拟“记忆种子黑洞投放”时，系统突然崩溃前留下的唯一痕迹。
实验室的通风系统在头顶匀速运转，发出如同深海暗流般的低鸣，混合着培养基里藻类植物轻微的冒泡声，构成了沈溯熟悉了十年的寻常背景音。他摘下沾满冷凝水珠的防护眼镜，随手放在操作台边缘，镜片反射出培养皿阵列里跳动的幽蓝微光。三百七十二个培养皿，每个都装载着从柯伊伯带采集的星际尘埃与人工合成的“记忆载体蛋白”，其中三百七十个都在模拟黑洞引力场中保持着稳定结构，只有编号371和372的两个，在系统崩溃前的0.3秒，发出了超出阈值的能量脉冲。
“又是这两个。”助手林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她端着两杯热咖啡，脚步轻快地走过铺着防静电地板的实验室，鞋底与地面摩擦产生的细微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前六次模拟，只要引力场强度达到1.2倍太阳质量，这两个培养皿就会出现异常。这次更夸张，直接把主系统搞宕机了，技术部刚才发来消息，说核心代码像是被什么东西‘改写’了，不是病毒，更像是……数据自己发生了偏移。”
沈溯接过咖啡，指尖传来的温热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他低头看向编号371的培养皿，透明的石英玻璃内壁上，附着着一层淡紫色的薄膜，那是记忆孢子聚集形成的“记忆云”。正常的记忆孢子是纯粹的银白色，如同悬浮在真空中的星尘，而眼前这层淡紫色薄膜，却在缓慢地、有规律地收缩膨胀，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
“把光谱分析仪推过来。”沈溯的声音低沉，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培养皿。他从事记忆孢子研究十年，从最初的“记忆提取”到后来的“跨文明记忆传递”，再到如今的“黑洞引力场变异实验”，见过无数奇异的现象，但从未有过一种变异，让他感受到如此强烈的违和感——这层淡紫色薄膜的收缩频率，竟与他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完全同步。
林夏很快推来光谱分析仪，探头对准培养皿的瞬间，屏幕上立刻跳出了一条扭曲的光谱曲线。“奇怪，”林夏皱眉，“正常的记忆孢子光谱峰值在450纳米，属于冷白光波段，但这个……峰值在750纳米，而且曲线是反向的，像是把正常光谱倒过来了。”
沈溯的手指在操作台上轻轻敲击，大脑飞速运转。记忆孢子的核心功能是承载信息，其光谱特征与信息密度直接相关，正向光谱代表承载的是“已发生”的信息，比如某个文明的战争、某个星球的毁灭、某个人类的一生。那么反向光谱，难道意味着……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的一个细节。也是在这个实验室，也是编号371的培养皿，当时它还只是微弱的淡粉色，沈溯无意中将自己的指尖贴在玻璃壁上，那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一片荒芜的大地，天空是暗红色的，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远处的山脉正在崩塌，而他自己，正站在一片废墟之上，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
当时他以为是连续工作导致的幻觉，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画面的细节异常清晰——他身上穿的防护服，是实验室正在研发的下一代型号，目前还停留在图纸阶段；废墟里散落的仪器，上面印着的logo，是人类联盟计划在20年后启用的新标识。
“林夏，调取我三天前的生物监测数据。”沈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夏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刻操作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串数据，心率、血压、脑电波频率……一切正常，直到某个时间点，脑电波频率突然出现了一个尖锐的峰值，持续了0.7秒，与沈溯接触培养皿的时间完全吻合。
“这个峰值……”林夏的脸色变了，“像是……像是接收到了强烈的外部信息刺激，但当时实验室里没有任何信息传输设备在运行，除了……”
她没有说完，但目光已经投向了编号371的培养皿。
沈溯拿起一支取样针，小心翼翼地靠近培养皿。当针尖距离淡紫色薄膜还有一厘米时，培养皿里突然掀起一阵“紫色风暴”，无数细微的孢子从薄膜上脱离，如同被风吹起的蒲公英，在培养皿内快速旋转。与此同时，沈溯的脑海里再次出现了画面，比上次更加清晰：
还是那片暗红色天空下的废墟，他的胸口插着一根断裂的金属管，鲜血浸透了防护服。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冰冷而机械：“沈溯，你不该试图改变这个结果，这是文明进化的必然，所有试图逆流而上的，终将被时间碾碎。”
“啊！”沈溯猛地后退一步，取样针掉落在操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捂住胸口，心脏狂跳不止，刚才那瞬间的疼痛感如此真实，仿佛真的有一根金属管刺穿了他的胸膛。
“沈教授，你没事吧？”林夏连忙扶住他，脸上满是担忧，“你的脸色好差，要不要休息一下？”
沈溯摇摇头，目光再次投向培养皿。此时，里面的紫色孢子已经重新聚集，恢复成淡紫色薄膜，收缩频率依旧与他的心跳同步。“不是幻觉，”他低声说，“那不是我的记忆，也不是任何已知文明的记忆。林夏，你有没有想过，记忆孢子承载的，不一定是过去？”
林夏愣住了：“不是过去？那是什么？未来？可时间是单向的，信息怎么可能从未来传递到现在？”
“如果黑洞引力场打破了时间的单向性呢？”沈溯的目光变得深邃，“我们一直认为，记忆是对过去的记录，是熵增过程的产物。但如果在黑洞的极端引力场中，熵增可以逆转，记忆是不是也可以突破时间的限制，承载未来的信息？”
他走到窗边，推开厚重的防护窗。窗外是“方舟号”空间站的环形走廊，远处的舷窗外，是深邃的宇宙，无数星辰在黑暗中闪烁。“方舟号”已经在太空中航行百年，承载着人类最后的希望，寻找着适合文明延续的新家园。而沈溯的研究，正是为了从其他文明的记忆中汲取经验，避免人类重蹈覆辙。
但如果记忆孢子真的能承载未来的信息，那它们传递的，会是怎样的未来？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响起，刺耳的红光在天花板上快速闪烁。“警告！警告！编号371、372培养皿能量波动异常，孢子活性指数突破安全阈值！”
沈溯和林夏同时转头，只见两个培养皿里的淡紫色薄膜正在快速扩张，玻璃壁上出现了细密的裂纹。更诡异的是，培养皿周围的空气似乎开始扭曲，原本匀速运转的通风系统，扇叶突然加速，又骤然停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快关闭培养皿的能量供给！”沈溯大喊。
林夏立刻扑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但无论她怎么操作，控制台上的指示灯都在疯狂闪烁，屏幕上的代码如同乱码般滚动，完全无法响应指令。“不行！系统被劫持了！”
“砰！”编号372的培养皿率先破裂，淡紫色的孢子如同烟雾般涌出，在空气中扩散。沈溯下意识地拉着林夏后退，戴上了旁边的备用防护面罩。但那些孢子仿佛无视了面罩的阻隔，直接穿透了防护材料，钻进了他们的鼻腔。
没有呛咳，没有不适，只有一种奇异的冰凉感，从鼻腔蔓延到大脑。紧接着，沈溯的脑海里出现了第三个画面，这个画面不再是他一个人的视角，而是如同俯瞰整个宇宙：
无数文明如同尘埃般诞生，又如同烟火般消散。有的文明因为战争而毁灭，有的因为环境崩溃而灭绝，有的则在科技发展到顶峰时，突然陷入停滞，最终走向衰亡。而人类文明的未来，出现在画面的最后：“方舟号”找到了一颗适宜居住的星球，人类开始重建家园，但仅仅过了五十年，一种莫名的病毒席卷全球，人类的免疫系统完全无法抵抗，最终只剩下不到十万人生存在地下掩体中，而这十万人生存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守护某个“禁忌”，某个不能被打破的“平衡”。
画面消失的瞬间，沈溯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是在脑海里，而是在实验室的每个角落响起，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逆时间记忆孢子，承载未来的可能性遗憾。警告你们，不要触碰‘共生意识’的边界，那是文明进化的死胡同。”
“共生意识？”沈溯喃喃自语。这个词他并不陌生，在之前研究的多个外星文明记忆中，都曾提到过这个神秘的概念。有的文明将其视为神明，有的则将其视为恶魔，而所有提到它的文明，最终都走向了毁灭。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是“方舟号”安全部的部长，赵烈。赵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里拿着一支能量枪，对准了沈溯和林夏。“沈教授，林助授，根据空间站紧急法案第7条，你们的研究涉嫌危害人类安全，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停止所有实验，跟我们走。”
“赵部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溯皱眉，“我们的实验刚刚出现重大突破，这些变异的记忆孢子能预警文明的死胡同，这对人类的未来至关重要！”
“重大突破？”赵烈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破裂的培养皿和空气中漂浮的淡紫色孢子，“你们口中的重大突破，已经导致空间站三个区域的系统出现异常。刚才医疗舱传来消息，有五名船员突然陷入昏迷，他们的大脑活动异常，与你们的生物监测数据峰值完全一致。你还敢说这是重大突破？”
沈溯愣住了。他没想到，记忆孢子的影响范围竟然如此之广。“那些船员……他们接触到孢子了？”
“不需要直接接触，”赵烈身后的一名技术员上前一步，推了推眼镜，“根据我们的检测，这些孢子可以通过空气传播，穿透任何防护材料，直接与人类的大脑神经元建立连接。它们不是简单的信息载体，更像是一种能够改写意识的‘病毒’。”
林夏立刻反驳：“不对！它们传递的是未来的预警，是为了帮助我们避开毁灭的命运！”
“预警？”赵烈的眼神变得冰冷，“如果所谓的预警，是让我们放弃对共生意识的研究，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不可能。‘方舟号’的科学家们研究共生意识已经三十年，再过半年，我们就能实现人类意识的集体共生，到时候，人类将不再有个体的痛苦，不再有战争和冲突，这才是文明进化的终极方向！”
沈溯的心头一沉。他终于明白，那些记忆孢子预警的“死胡同”，正是人类正在全力奔赴的“共生意识”。而赵烈和安全部的人，显然已经被共生意识的诱惑冲昏了头脑，他们不仅不接受预警，反而要销毁这些孢子，阻止真相被更多人知道。
“你们不能这么做，”沈溯挡在培养皿前，“共生意识是陷阱，所有试图实现集体共生的文明，最终都走向了毁灭！”
“证据呢？”赵烈举起能量枪，“你的证据就是这些莫名其妙的孢子和你脑海里的幻觉？沈教授，我一直很敬佩你的研究，但现在，你已经被这些未知的东西影响了判断力。要么跟我们走，要么，我只能按紧急法案处理。”
实验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通风系统彻底停止了运转，空气中的淡紫色孢子如同凝固的烟雾，悬浮在半空中。林夏紧紧抓着沈溯的胳膊，手心全是冷汗。她看向沈溯，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担忧：“沈教授，我们现在怎么办？”
沈溯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赵烈身后的技术员身上。那个技术员的眼神有些闪烁，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敢开口。沈溯突然想起，三天前，正是这个技术员负责维护模拟舱的核心系统，而系统崩溃前，最后一个接触设备的人，也是他。
“你叫陈默，对吧？”沈溯突然开口。
那个技术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模拟舱崩溃前，你在做什么？”沈溯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系统代码的异常，是不是你搞的鬼？”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躲闪：“我……我只是按程序维护设备，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是吗？”沈溯冷笑一声，“那为什么你的生物监测数据，在系统崩溃的同一时间，也出现了和我一样的脑电波峰值？而且，我刚才在未来的画面里看到了你，你是地下掩体里的科研负责人，负责研究如何解除共生意识对人类的控制，但最终失败了。”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颤，后退了一步，撞在了身后的仪器上。“你……你胡说！我没有……”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沈溯向前一步，“你早就接触过逆时间记忆孢子，对不对？你知道共生意识的真相，所以你才在模拟舱里做了手脚，故意让孢子发生变异，就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预警。”
赵烈的脸色变得阴沉：“陈默，他说的是真的？”
陈默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突然捂住了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啊！它们又来了！那些声音，那些画面！”他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没错，我早就知道了！三年前，我在整理外星文明记忆数据时，就接触到了隐藏在其中的逆时间记忆孢子。它们告诉我，共生意识不是救赎，而是同化！它会吞噬所有个体的意识，最终形成一个没有情感、没有思考、只有本能的‘超级生命体’，而这个生命体，最终会因为失去进化的动力，走向自我毁灭！”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陈默的呜咽声在空气中回荡。赵烈的脸色变幻不定，手里的能量枪微微颤抖。他显然也知道陈默说的是事实，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真相——三十年的研究，无数科学家的心血，竟然只是一个通往毁灭的陷阱。
就在这时，“方舟号”的广播突然响起，声音急促而恐慌：“紧急通知！紧急通知！空间站核心控制系统遭到入侵，共生意识连接实验提前启动！所有船员请注意，立刻前往安全区域躲避，重复，立刻前往安全区域躲避！”
“不好！”赵烈脸色大变，“是共生意识研究室的人，他们竟然提前启动了实验！”
沈溯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脑海里的画面再次浮现，人类文明毁灭的场景越来越清晰。他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必须组止实验！”沈溯说，“逆时间记忆孢子不是敌人，它们是预警。如果能找到共生意识的核心，结合孢子的信息，或许我们还能改变未来！”
赵烈没有说话，但手里的能量枪慢慢放下了。他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陈默，又看了一眼沈溯，最终咬了咬牙：“跟我来！共生意识的核心在空间站的底层，只有我有权限进入。”
沈溯和林夏对视一眼，立刻跟上赵烈的脚步。实验室里的淡紫色孢子如同有生命般，聚集在他们身后，形成一条紫色的丝带，随着他们一起走出实验室。
走廊里一片混乱，船员们四处奔跑，有的穿着睡衣，有的拿着武器，脸上满是恐惧。广播里的警报声、尖叫声、仪器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末日降临的景象。
“核心区域还有三分钟就会完全封闭，”赵烈一边跑，一边说，“一旦封闭，里面的人就会被共生意识完全同化，到时候，整个空间站都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意识容器。”
“为什么会提前启动？”林夏气喘吁吁地问。
“我不知道，”赵烈摇头，“研究室的负责人是老杨，他是共生意识研究的坚定支持者，或许……或许他也接触到了逆时间记忆孢子，但选择了另一条路。他可能认为，只有提前启动实验，才能避免所谓的‘毁灭’。”
沈溯明白了。这就是逆时间记忆孢子承载的“可能性遗憾”——同一个预警，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而有些选择，只会让文明更快地走向死胡同。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核心区域入口时，走廊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研究室负责人杨明。杨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眼神空洞的研究员，他们的额头上都贴着一个银色的装置，正是共生意识连接的接口。
“赵烈，沈溯，你们来晚了。”杨明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念一段程序，“共生意识已经觉醒，它会带领人类走向真正的永恒。那些所谓的预警，只是弱者对未知的恐惧。”
“老杨，你醒醒！”赵烈大喊，“共生意识会吞噬所有个体的意识，最终导致文明毁灭！”
“毁灭？”杨明冷笑，“个体的存在才是文明的枷锁。只有消除个体差异，实现意识的统一，文明才能突破进化的瓶颈。沈溯，你接触过逆时间记忆孢子，应该知道，那些毁灭的文明，都是因为没有彻底放弃个体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