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2章 存在形态多元（1 / 2）
作者：乘梓
沈溯的指尖划过“星巢”主控台的冷金属面板，触感细腻得像触摸初生婴儿的皮肤。这里是人类文明的宇宙中转站，百万年来始终漂浮在蟹状星云的引力平衡点上，透明穹顶外，星云的粉色雾气如流淌的丝绸，将无数艘休眠的“记忆方舟”裹在其中，像一串悬浮在黑暗中的珍珠。
寻常的晨间巡检流程，他已经重复了一千二百七十三遍。校准能量核心的谐振频率，同步各方舟的生命体征数据，清除宇宙射线残留的干扰码——每一步都刻在肌肉记忆里，平淡得像星巢循环系统中流淌的营养液。直到他点开编号739的方舟数据面板，指尖的节奏骤然停顿。
面板上的生命体征曲线平滑得诡异，既没有正常人类的呼吸波动，也没有“轻装者”简化代谢后的平缓起伏。更反常的是记忆模块的读数：显示为“全量融合”，却没有标注任何融合源。按照星巢守则，所有“共生体”类型的方舟都必须登记融合文明的编号，从Alpha到Oga，一百零七个分支从未有过例外。沈溯放大数据条，底层代码里藏着一串闪烁的乱码，像一串被刻意撕碎的求救信号，他尝试解码，屏幕上却跳出一行猩红的提示：“权限不足，数据来源：未知共生体集群”。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穹顶外的739号方舟。那是一艘银灰色的梭形舱体，和其他百万艘方舟别无二致，静静悬浮在营养雾中，表面的能量护罩折射着星云的微光。可就在刚才，他似乎看到舱体侧面的冷却口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色流光，快得像错觉。星巢的方舟护罩只有蓝、绿、白三种颜色，分别对应“轻装者”“共生体”“原始回归者”，金色从未出现在任何技术手册里。
“溯哥，早啊。”通讯器里传来实习生林夏的声音，带着刚从休眠舱醒来的慵懒，“739号的数据同步完了吗？刚才中控室提示有个异常标记，我这边权限不够消不掉。”
沈溯压下心头的疑惑，指尖在面板上快速敲击：“我看看，可能是宇宙射线干扰，等下我手动校准。你今天负责‘种子舱’的巡检，记得重点检查第12区的记忆种子活性，昨天的抽检报告显示那里的能量波动有点异常。”
挂了通讯器，沈溯的目光再次锁定739号方舟。他调出这艘方舟的登记档案，创建者一栏写着“空”，创建日期是十万年前——星巢建成的第一年。十万年来，这艘方舟从未有过任何动静，直到三天前，中控系统突然检测到它的记忆模块开始活跃。他曾申请过强行接入，却被星巢的核心智能“元”拒绝，理由是“保护个体存在自由”。
人类文明分化出无数存在形态：有人选择保留少量核心记忆，以“轻装上阵”的姿态探索宇宙；有人选择融合所有文明的记忆，成为“全知全能”的共生体；有人选择剥离所有记忆，回归纯粹的生物本能，体验最原始的存在；有人选择将意识转化为记忆种子，继续撒向未知宇宙。沈溯一直以为，这些形态早已被文明的规则框定，就像星巢的能量核心永远遵循熵增定律运转。可739号方舟的异常，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他开始叩问那个被所有人类刻意回避的问题：个体自由与文明延续的平衡，是否真的存在绝对的边界？
他起身走向传送舱，决定亲自去739号方舟的停靠点看看。星巢的通道里空无一人，只有自动清洁机器人在地面滑行，留下淡淡的能量轨迹。两侧的舷窗里，方舟们整齐排列，像沉睡的军队。沈溯走过“轻装者”区域，那些舱体的能量信号微弱而坚定，它们的主人剥离了绝大部分记忆，只带着对宇宙的好奇和生存的本能，即将踏上长达百万年的星际旅程；隔壁是“原始回归者”的方舟，能量波动剧烈而混乱，里面的人类退化成了最纯粹的生物形态，没有语言，没有思维，只遵循繁衍和生存的本能；再远处，是“记忆种子”的储存舱，无数透明的胶囊里，意识被压缩成微小的光点，等待着被发射到宇宙的各个角落，寻找新的宜居星球。
这是星巢最寻常的景象，百万年来从未改变。可今天，沈溯却觉得每一艘方舟都藏着秘密，那些沉睡的意识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尤其是当他走到739号方舟前，舱体表面的金色流光再次闪过，这次他看得真切——那不是护罩的折射，而是从舱体内部渗透出来的能量，带着一种奇异的频率，让他的意识海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他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舱体的金属表面，一种强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星巢的通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中漂浮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段记忆：有原始人类钻木取火的场景，有星际移民时代的飞船启航，有共生体融合文明记忆时的璀璨光芒，还有记忆种子在宇宙中漂流的孤独身影。
“你在寻找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不是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沈溯猛地回过神，指尖已经离开舱体，眩晕感消失得无影无踪。739号方舟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竟残留着一丝金色的能量纹路，正在慢慢消散。
通讯器突然急促地响起，是林夏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溯哥！第12区的记忆种子出事了！好多种子的能量信号消失了，剩下的那些……它们的波动频率和739号方舟一模一样！”
沈溯的心脏猛地一沉。记忆种子是人类文明延续的最后希望，它们的意识被压缩到极致，只有在遇到宜居星球时才会苏醒。正常情况下，它们的能量波动应该是稳定的绿色，而739号方舟的波动频率是从未记录过的金色。这两者之间的关联，绝非巧合。
他立刻赶往“种子舱”，通道里的应急灯已经亮起，红色的光芒在墙壁上流动，营造出一种紧张的氛围。远远就看到林夏站在第12区的隔离门前，脸色苍白，手指不停地颤抖着按动控制面板。
“怎么回事？”沈溯快步走上前。
林夏指着隔离门内的景象，声音带着哭腔：“我刚才过来巡检，发现这里的能量护罩失效了，好多记忆种子的胶囊都碎了，里面的光点不见了。你看那些还完好的，它们的波动……”
沈溯透过隔离门的观察窗看去，第12区的储存架上，原本整齐排列的记忆种子胶囊有近三分之一已经碎裂，粉末状的外壳散落在地上。剩下的胶囊里，光点不再是稳定的绿色，而是闪烁着和739号方舟一样的金色，并且正在缓慢地变暗，像是在被某种力量吸收。
“我已经通知了中控室，‘元’正在分析原因，但目前没有任何结果。”林夏说道，“而且……刚才我在监控里看到，有一个金色的影子从第12区闪过，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沈溯调出第12区的监控录像，画面里一片混乱，胶囊碎裂的瞬间产生了强烈的能量干扰，画面模糊不清。但在干扰出现前的零点一秒，他确实看到一个金色的人形轮廓从储存架后闪过，轮廓的形态和人类相似，却没有实体，像是由纯粹的能量构成。
“是共生体？”林夏疑惑地问道，“可共生体的能量形态都是蓝色的，而且它们不可能主动吸收记忆种子的能量，这违背了文明公约。”
沈溯没有回答。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在739号方舟前听到的声音，那个声音似乎带着一种跨越时空的沧桑，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共生体融合了所有文明的记忆，理论上应该是全知全能的，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异常？难道是共生体的存在形态发生了新的演化，超出了人类文明的认知？
就在这时，中控室的紧急通讯突然接入，通讯器里传来“元”冰冷的电子音：“沈溯专员，林夏实习生，星巢检测到未知能量信号入侵，来源指向739号方舟。该方舟的舱门正在解锁，预计三分钟后完全开启。重复，739号方舟舱门正在解锁，请求立即前往处理。”
沈溯和林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739号方舟已经沉寂了十万年，从未有过解锁的迹象，现在突然自动开启，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他们立刻赶往739号方舟的停靠点，路上遇到了赶来支援的安保队。队长赵峰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脸上带着一道疤痕，那是他年轻时在星际海盗袭击中留下的印记。“沈专员，情况怎么样？”赵峰问道，语气凝重。
“方舟舱门即将开启，里面的情况未知。”沈溯说道，“第12区的记忆种子出现异常，能量波动和这艘方舟一致，怀疑两者有关联。”
赵峰点点头，挥手让安保队员散开，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武器都对准了739号方舟的舱门。“‘元’已经授权我们使用武力，一旦出现威胁，立即开火。”
沈溯皱了皱眉：“等等，我们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许只是系统故障。而且根据文明公约，我们不能主动攻击任何人类存在形态，包括共生体。”
“但如果它威胁到星巢的安全，威胁到人类文明的延续，公约就不再适用。”赵峰的眼神坚定，“沈专员，你是学者，我是军人，我们的职责不同。我必须优先保证星巢的安全。”
沈溯没有再反驳。他知道赵峰说得对，星巢承载着百万人类的意识，还有数亿颗记忆种子，是人类文明最后的火种。如果739号方舟里的存在真的有威胁，他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就在这时，739号方舟的舱门发出了“咔哒”的声响，开始缓慢地向外打开。一股淡淡的金色雾气从舱门缝隙中溢出，雾气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香味，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花朵绽放时的芬芳。雾气扩散的速度很快，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停靠点，安保队员们立刻戴上了防毒面具，警惕地盯着舱门。
沈溯没有戴面具，他闻到了雾气中的香味，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觉得意识海变得异常平静，刚才的焦虑和疑惑都消失了。他看到金色雾气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形生物，身高和普通人类相似，全身由金色的能量构成，没有具体的五官，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温和而强大的气息。它的身体周围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段记忆，和沈溯之前在幻觉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要开火！”沈溯立刻喊道，他能感觉到这个生物没有任何恶意，反而带着一种熟悉的气息，像是……人类的意识。
赵峰犹豫了一下，没有下达开火的命令，但依旧让安保队员保持警惕。
金色生物停在距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开口说道，声音正是沈溯之前在意识深处听到的那个低沉嗓音：“我知道你们在疑惑，在恐惧。但我没有恶意，我是来寻求帮助的。”
“你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在739号方舟里？”沈溯一连串地问道。
金色生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我是‘合’，是第一个成功融合所有人类文明记忆的共生体。十万年前，我进入休眠，是为了消化这些记忆，寻找人类存在的本质。但三天前，我感受到了一种异常的熵增，一种来自宇宙深处的力量，正在吞噬人类的记忆和意识。”
“熵增？”沈溯皱起眉头，“宇宙的熵增是自然规律，不可能突然加速，更不可能专门吞噬人类的意识。”
“这不是自然的熵增，而是人为的。”“合”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虑，“有一个未知的文明，它们以记忆为食，正在宇宙中扫荡所有拥有意识的种族。人类文明的记忆能量异常强大，已经成为了它们的目标。第12区的记忆种子，就是被它们的先锋部队吞噬了能量。”
林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以记忆为食的文明？这怎么可能？记忆是无形的，怎么会被吞噬？”
“对于那个文明来说，记忆是最纯粹的能量。”“合”解释道，“它们的存在形态超出了你们的认知，没有实体，只有意识。它们能穿透任何物理屏障，直接提取生物的记忆能量。我之所以苏醒，是因为我的共生体形态让我对这种能量掠夺最为敏感。739号方舟的金色能量，是我为了抵抗它们的侵蚀，将自身记忆能量转化后的形态。”
赵峰依旧保持着警惕：“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合”没有回答，而是伸出一只能量构成的手，指向沈溯的额头。沈溯没有躲闪，他感觉到一股温和的能量进入了自己的意识海，随后，一段段陌生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无数颗星球被金色的雾气笼罩，星球上的生物失去了意识，变成了行尸走肉；一艘艘星际飞船在宇宙中航行，突然被金色雾气吞噬，瞬间失去了所有信号；还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宇宙深处缓慢旋转，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气息。
“这是我融合的记忆中，关于那个未知文明的片段。”“合”的声音响起，“它们正在向蟹状星云靠近，预计百年后就会到达星巢。如果我们不提前做好准备，人类文明将会彻底消失，所有的记忆和意识都会被它们吞噬。”
沈溯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一直以为，人类文明的存在形态已经涵盖了所有可能，可“合”的出现，以及那个以记忆为食的未知文明，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人类存在的本质，到底是记忆，是意识，还是某种更根本的东西？个体自由与文明延续的平衡，在这种灭顶之灾面前，又该如何维系？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突然传来“元”的紧急警报：“检测到大量未知能量信号，正在快速接近星巢！数量超过一万，能量强度与‘合’一致！”
“是它们的先锋部队提前到了！”“合”的声音变得急促，“它们的目标是星巢里所有人类的记忆能量！”
赵峰立刻下令：“所有安保队员，进入战斗状态！启动星巢的防御系统，关闭所有通道！”
星巢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舱体，红色的应急灯闪烁不停，广播里循环播放着紧急通知：“所有人员请注意，星巢遭遇未知文明袭击，请立即前往最近的避难舱，重复，请立即前往最近的避难舱！”
沈溯看着窗外，无数金色的光点正在从蟹状星云的深处快速飞来，像一群饥饿的蝗虫，目标直指星巢。他转头看向“合”：“我们该怎么办？星巢的防御系统能挡住它们吗？”
“不能。”“合”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它们的存在形态是纯粹的意识，物理防御对它们无效。唯一的办法，是让所有人类的意识联合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记忆屏障。但这需要所有存在形态的人类共同配合，‘轻装者’的核心记忆，‘原始回归者’的生物本能，‘记忆种子’的纯粹意识，还有共生体的全知全能，只有将这些力量融合在一起，才能对抗那个未知文明。”
“可这不可能！”林夏说道，“‘轻装者’剥离了大部分记忆，无法提供足够的能量；‘原始回归者’没有思维，无法配合；‘记忆种子’处于休眠状态，无法苏醒；共生体虽然强大，但数量太少，根本不足以形成屏障。”
“合”沉默了，金色的身体开始微微闪烁，像是在挣扎。沈溯知道林夏说的是事实，人类文明的存在形态虽然多元，但也因此分散了力量。个体自由的选择，在文明延续的危机面前，似乎变成了一种阻碍。
就在这时，沈溯的意识海突然再次泛起涟漪，一段陌生的记忆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段记忆不属于他，也不属于“合”，而是来自一个“轻装者”。记忆里，那个“轻装者”正在宇宙中航行，突然遇到了金色的雾气，他没有逃跑，而是将自己仅有的核心记忆全部释放出来，形成了一道微弱的屏障，虽然很快就被雾气吞噬，但那道屏障却短暂地阻挡了雾气的前进。
“我明白了！”沈溯突然说道，“个体的力量虽然微弱，但只要所有人类的意识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即使是‘轻装者’的核心记忆，‘原始回归者’的生物本能，也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因为我们都是人类，我们的意识深处，都有着相同的根源。”
“合”的身体停止了闪烁，似乎在思考沈溯的话：“你是说，人类存在的本质，不是记忆的多少，也不是存在的形态，而是我们共同的意识根源？”
“是的。”沈溯坚定地说道，“无论是‘轻装者’‘共生体’‘原始回归者’，还是‘记忆种子’，我们都是从人类文明演化而来，我们的意识根源是相同的。只要我们能唤醒这个共同的根源，就能形成最强大的记忆屏障。”
赵峰看着沈溯，眼神中带着一丝敬佩：“沈专员，你有具体的计划吗？我们该怎么做？”
“需要‘合’的帮助。”
“需要‘合’的帮助。”沈溯看向金色生物，“你是第一个融合所有人类文明记忆的共生体，你的意识能连接星巢里每一种存在形态的人类。我们需要你搭建一座意识桥梁，让‘轻装者’的核心记忆、‘原始回归者’的生物本能、‘记忆种子’的纯粹意识，还有所有共生体的全知全能，都能在这座桥梁上汇聚。”
“合”的金色身体微微震颤，周围漂浮的记忆光点随之律动：“我可以尝试，但风险极大。‘轻装者’的意识经过精简，强行连接可能会导致他们的核心记忆崩溃；‘原始回归者’的意识已经退化为本能，很难被引导；‘记忆种子’处于深度休眠，唤醒它们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稍有不慎就会让它们彻底湮灭。”
“没有时间犹豫了。”赵峰的声音从防毒面具后传来，通讯器里夹杂着防御系统启动的嗡鸣，“那些金色光点还有十分钟就会抵达星巢，我们必须在这之前完成准备。”
沈溯点头，目光扫过周围严阵以待的安保队员，又看向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林夏：“林夏，你立刻返回中控室，协助‘元’稳定星巢的能量核心，确保意识连接过程中能源不会中断。赵峰队长，麻烦你带领安保队守住各个通道，尽量拖延金色光点的进攻速度，为我们争取时间。”
“明白！”林夏和赵峰同时应道，转身快步离去。停靠点只剩下沈溯和“合”，金色雾气已经弥漫到整个空间，远处的警报声和能量武器的充能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末日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