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3章 深秋风霜(1 / 2)
自齐军渡河占据太平州与润州,从江南东路到两浙路,一片风声鹤唳,许多有钱人卷起细软往江南西路那边逃离,而暂时不在齐军进攻方向的铜陵、南陵、青阳却有牧臣、守将派出亲信向身在太平州的齐国皇帝投诚称臣。
如今季秋下旬,汇聚完毕的齐军西路军连北地悍卒带投降的宋军有近二十万兵马,算上縻貹的东路军八万人,近三十万的兵力就这么沉甸甸的摆在江宁府的两侧。
季秋庚寅,太平州以王伯龙为主将,郦琼、翟进为副,率军四万攻入江宁府,牛皋领八千骑兵从旁协助,为后方的贺重宝、庞万春、狄雷等部打开进攻的通道。
同一日,在润州的縻貹以秦明为前军,马勥、马劲为后,从另一面攻江宁府,水军危昭德、阮小二、李俊与刘梦龙在长江上激战。
一时间水陆两地喊杀声震天,战鼓、号角的声音连成一片。
而经历了官家被掳的宋军士气比之最初低落了很多,守卫江宁府东西两边的将领、士卒有人组织反抗,也有不愿糊里糊涂与兵锋赫赫的齐国军队为敌,投降者甚众。
真正属于赵宋的军队,在这个深秋季节里,站到前线与敌军厮杀的水陆加起来不过两三万人,与原本近十万大军在此的盛况相比,差了许多。
吕颐浩被逼无奈,用出了坚壁清野的策略,北地兵马士气锋锐,又多是百战之师,正面应对若是士气高昂还可纷争一二,然此等情势只能先以层层关隘、木砦阻拦,何况秋收在即,不能让齐国大军沿途收割庄稼充作粮草,不然这场战事只会越打越艰难。
故此吕颐浩抢收能收的粮食,驱村中百姓去往南边,自己则以江宁府的高墙据守,为临安那边的张浚争取些时间,只要拖到能解救出官家,到时候这边寒冬到来,齐国的北方兵不适应这边天气当会停下进攻步伐,到时再广招勤王军,期待来日再战。
九月的天光下,黑烟弥漫,一片片燃烧起来的良田很快化为一片漆黑,噼啪燃烧的作物发出脆响,爆出的火星在半空中飘飞,也有各种咒骂、痛哭声从田间、官道上传来。
农人、农夫哭叫着想要去抢火焰中的庄稼,被士卒拿枪逼在原地动弹不得,几岁大的孩子坐在土路上哇哇大哭,年老的老翁跪在地上不停朝着持枪的士卒磕头,旁边是被打倒的子女,捂着胳膊腿哀嚎不已。
城头上还有一孤独的人影看着外面腾起的烟柱神色落寞,半晌将双眼闭上,仰头对着天空呢喃自语,站在远处的士卒看他模样纷纷摇头,却碍于身份不能上前说什么。
相对于宋军的坚壁清野战术,齐军进入江宁府往长江岸上推进,句容被秦明与二马一日攻破,守将桑仲带着两千败兵北上不得,只能向南而撤。
溧水城则是在王伯龙的兵锋下支撑了三日,守将戚方被翟兴杀死在城头,余众皆降。
然自这时起,齐军的兵马行进陷入泥潭,江宁府以北的田野尽数被火焰吞噬,为宋军所驱赶的百姓开始南迁,悲戚的身影拥堵在道路之间。
建武十年,季秋末,江宁府首府陷入齐国兵马的威胁下,越过官道、原野无数逃难的百姓,还有许多怀揣着各种消息的探马、斥候在来回奔波,偶尔小规模的斥候厮杀在隐蔽的角落,各种消息在两边飞速的蔓延。
山麓间的颜色已经掺入了枯黄,偶尔下起来秋雨,剿灭了不知何处的野火同时,也让道路湿滑泥泞,纵然如此,仍是挡不住战马的奔跑。
泼刺刺的马蹄奔行声响在官道远远传出,泥水四溅而起,红色衣甲的骑士身上、脸上满是干了又湿的泥点儿,看起来很是狼狈。
天空看去,不大的宋军骑兵群正在冲向黑色士卒为主的军营,营中亦有骑兵在向外冲出。
“停!”燕青在离军营百丈处停下来,看着接近的骑兵伸开双手示意没有武器,独自御马上前:“我乃偏将军燕青,有要事禀报陛下!”
那边带着骑兵出来的小校惊疑不定的看着前方宋军装束的身影,直到燕青取出一铁牌扔过来,验看之后方才一摆手:“请将军随我来。”
燕青向后面示意一下,张起带着骑兵跟上来,一群人轰隆隆的跑向大营。
营中守将早得着消息迎过来,燕青、张起见着这人大喜:“历将军,未想是您在此。”
历天闰本是听闻有数百宋军骑兵冲来,方才带兵迎出,见着燕青张起顿时大喜,随后又带着疑惑开口:“燕将军、张将军,怎地只有您二位,韩将军可曾回来了?”
燕青擦一下脸上泥土,顿时一张俏脸变的脏兮兮的:“尚未,我等前来找陛下就是因此事,不知陛下何在,可是在营中?”
历天闰摇头:“陛下还在当涂,我这是率军准备去往南陵接手城池。”
“南陵降了?!”
燕青张起相互看一眼,随后张起一拍大腿:“早知道这厮们降了,咱们就去城中歇歇脚,这一路紧赶慢赶,活人都能累成鬼。”
历天闰看着他俩:“到底怎生回事?”
燕青连忙上前开口:“韩将军现在在宣州宁国城内,赵构被我等捉住了,将军若是前去宣州,务必直接去往宁国支援。”
“竟然有这等事情?!”历天闰眼睛瞪大,随后面上神情兴奋起来:“恁地好,我现在就让大军去往宁国城。”,顿了一下:“燕将军与张将军先在我军中歇息一会儿,吃顿热的,换上战马再行赶路。”
然后瞅瞅对方溅上泥水的衣衫:“你们这身皮也要换换,不然被自己人当宋军给打了也是冤屈。”
燕青、张起相互看看,抱拳开口:“我等出发之时为多带粮食并未准备替换衣物,不知厉将军这边是否有多余的衣甲,匀给我们一些先穿着。”
历天闰点头:“应当之事,二位,先入军营再说他话。”
……
与此同时,宁国城街头。
“那人好生面熟……”有穿着冬衣的人指着不远处的身影低低叫了一声:“好像在哪儿看过。”
“哪里?”旁边的人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半晌:“是苗傅,与画像中一模一样。”,一拽旁边同伴:“走!”
两道身影匆匆而去。
……
淅沥沥的秋雨落下来。
江边湿冷的空气钻入窗棱,红木圆桌上的灯火早已经燃尽,蜡水顺着烛台边缘流下,化作难以言喻得形状。
屋中书案后方的黑影一动未动,就算火光消失也未曾有过半分的移动。
吱嘎——
房门开启,门口拿着油灯的身影进来,昏暗的光线照亮了屋中,那人看着书案后方吕颐浩“啊!”叫了一声,脚步一顿,随后看清人脸连忙跑进来:“烛火灭了,吕相公怎地也不叫小人一声。”
“……也没甚要处理的,就没叫你。”
吕颐浩看着进来的老仆被吓一跳,难得笑了一下,随后看着他将烛火点明,沉默一下,突然开口:“明日你就不用再来了。”
那老仆一振:“相公何出此言?”
吕颐浩只是看着他摇摇头:“江宁府挡不住的,你又非是朝中官员,还是逃命去吧。”
“小人……”
吕颐浩却是不再理他,拿了公文低头看着:“对了,出去的时候去一下城墙,看看岳统制可在,让他来府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