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峰回路转,跌宕起伏(2 / 2)
“咱家今日,以此物,聊表寸心,亦算咱家的一点微末诚意。”
“只求林相看在同样为陛下效力,看在此刻朝廷多事之秋,能为咱家指点一条明路。”
“陛下近来,阴晴不定,处置宫人……已非止一例。”
“咱家这颗脑袋,还有这身蟒袍,怕是……也悬得紧了。”
“若林相能助咱家度过眼前难关,从今往后,咱家愿唯林相马首是瞻,同进共退,互为臂助!”
夏守忠深深地躬下身,几乎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案沿上,姿态放得极低,透着一股走投无路的惶然与孤注一掷的恳求。
那方薄薄的纸片,静静地躺在深色的紫檀木上,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
文渊阁内,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窗外隐约的喧嚣已杳不可闻,唯有夏守忠压抑的呼吸声和铜壶滴漏单调的“嗒、嗒”声在回响,更衬得死寂。
林如海的目光落在那纸片上,久久未动。
烛火的光晕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幽深不见底,看不出惊怒,也看不出喜色,只有一片深沉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沉寂。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夏守忠保持着躬身低头的姿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汗水已悄然浸湿了内里的衣襟。
这份投名状的分量,足以掀起腥风血雨,他赌的是林如海自身的安危与他对皇帝警戒的洞悉。
终于,林如海伸出了手。手指修长稳定,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方纸胜拈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指腹感受着那特殊纸张的质地与纹路,仿佛在确认某种冰冷的现实。
片刻后,林如海将其稳稳纳入自己宽大的紫袍袖中,动作从容,仿佛只是收起一份寻常公文。
直到纸片消失不见,林如海的目光才重新落到夏守忠身上。
“夏公公,”
林如海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先前更添了几分沉凝,如同金石相击。
“此物,下官收下了。”
“锦衣卫乃天子亲军,监察百官亦是职分所在。”
“林某为官,上对得起君父,下无愧于黎庶,自无不可对人言之事。”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无比郑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凛然。
“然,夏公公所言‘同进共退,互为臂助’之语,请恕林某万不敢苟同。”
夏守忠心头猛地一沉,刚刚升起的一丝渺茫希望骤然冻结。
林如海直视着夏守忠瞬间失望灰败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继续说道。
““君子不党,此乃圣人垂训,亦是臣子立身之本。”
“我辈身居庙堂,食君之禄,当只论忠君报国,岂可结党营私,妄图以私谊而乱国是。”
“结盟一事,有违臣纲,悖逆圣道,林如海断不敢为。”
“公公此言,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再不会有旁人知晓,在下也会守口如瓶。”
林如海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针,扎进夏守忠的耳中。
他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腰背僵硬,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泥塑。
巨大的失落和羞惭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果然,还是不行。
林如海这等清流砥柱,终究是瞧不上他这等内廷阉竖,连交易都不屑为之。自己这一步险棋,不仅没能攀上高枝,反倒彻底暴露了底牌,徒惹人笑。
夏守忠喉头滚动了一下,咽下满嘴苦涩,艰难地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干涩而无力。
“是……是咱家失言了。”
“林相教训得是,是咱家……太孟浪,太不知天高地厚。”
“污了林相的清听,实属不该……不该……”
夏守忠语无伦次,身体微微摇晃着,慢慢直起身,眼神空洞,充满了自嘲与绝望。
“今日冒昧打扰林相理政,咱家……这就告退。”
他拱了拱手,动作僵硬而仓惶,仿佛一刻也不想多待在这失败的现场,灰暗的影子拖在身后,准备转身离去。
就在夏守忠的脚尖即将挪动,整个身心都已被颓丧充满、认定彻底无功而返之时,林如海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不高,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定住了夏守忠的脚步。
“不过……”
林如海端起了桌上微凉的雨过天青釉茶盏,指腹在冰凉的瓷壁上轻轻摩挲,目光似乎落在袅袅散尽的水汽上,语气有了微妙的转折,不再那么斩钉截铁,反而带上了几分似是而非的沉吟。
“公公适才之言,倒也提醒了在下一点。为君分忧,确是你我臣仆应尽之本分。”
林如海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因这转折而瞬间僵住的夏守忠。
“陛下龙体关乎社稷,圣心郁结,若长久不解,恐非朝廷之福,亦非黎民之幸。”
“此非揣摩上意,而是臣子为江山计,不得不有所考量。”
夏守忠像被点了穴道,猛地钉在原地,霍然回头,眼中熄灭的火焰骤然复燃,带着难以置信的希冀,死死盯住林如海。
他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只能用眼神传递着最急切的恳求。
林如海没有理会他眼中的热切,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在谨慎地斟酌着词句,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清晰。
“在下愚钝,对陛下的心思,自不敢妄加揣测。”
“然则,身在中枢,综览全局,对当前朝廷所面临的巨压,倒也略有感知。”
“陛下连日烦闷,以至废寝难安……以在下浅见,此等烦忧,其根由,十之八九,恐还是系于这西海骤起的烽烟之上。”
夏守忠拼命点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是,是!林相明察!西海之事,如巨石压顶,陛下夙夜忧叹,咱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
林如海微微颔首,继续用那种分析政务般的平缓语调道。
“西海沿子,承平多年。”
“虽边衅偶有,部落劫掠不断,其势不过癣疥之疾。”
“然此番情势,迥异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