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密使行(1 / 2)
第一幕: 残阳血
太行山脉深处,一支残破的军队,正在崎岖的山道上艰难行进。
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积雪,打在士兵们疲惫不堪的脸上。
队伍拉得很长,稀稀拉拉,许多人拄着长矛做拐杖,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他们身上铠甲破损严重,血迹与污渍混合在一起,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队伍中间,一匹黄色战马上,冉闵端坐着,脊背依然挺直如松。
他脸上沾满血污与尘土,唯有一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扫视着周围的山势地形。
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
“天王,前面有个废弃的山寨,可以暂避风雪,让将士们歇歇脚。”
斥候队长策马奔来,声音沙哑地禀报,冉闵微微颔首:“传令,前方休整。”
命令传下,队伍中响起一阵微弱的欢呼,很快又被呼啸的寒风吞没。
那所谓的山寨,不过是几间半塌的石屋和一圈破损的木栅栏,显然已荒废多年。
但对这支疲惫至极的军队而言,已是难得的庇护所。
士兵们挤进破屋中,很快便东倒西歪地睡去,鼾声与痛苦的呻吟,交织在一起。
营地里弥漫着,血腥与伤口溃烂的臭味,还有绝望的气息。
冉闵没有休息,他站在一处断壁上,眺望来路。
慕容燕军的追兵,虽暂时被甩开,但他知道,那只饿狼绝不会放弃追踪。
“天王,清点完毕了。”一个沉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冉闵没有回头,听出是乞活天军统帅李农的声音,“说吧。”
“能战的...不足一万六千人,重伤者逾千,轻伤者几乎人人带伤。”
“粮草...仅够三日之需,还是省着吃的情况下。箭矢不足每人五支,刀剑破损严重...”
李农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化为一声叹息。
“医师说,伤药昨夜就已用尽,今日又有十七个重伤的弟兄,没挺过去...”
冉闵的拳头,无声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从河北一路转战,屡破强敌,却在邺城功亏一篑。
燕军回师之快超出预料,再加上慕容云的围困,使他不得不让李农仓促突围。
这一路上,不断有士兵倒下,或是因伤重不治,或是饥饿,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今夜加派双倍哨岗。”
冉闵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李农低声道:“天王,有些士兵...已经在剥树皮煮汤了。再这样下去,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饥饿的军队,随时可能崩溃,甚至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冉闵终于转过身,看着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将。
李农的脸上新添了一道刀疤,从左眉一直划到下巴,皮肉外翻,尚未完全愈合。
“传令,杀我坐骑,分与将士。”冉闵突然道。
李农猛地抬头:“不可!天王!这是您的战马,况且...”
“执行命令。”冉闵打断他,声音不容置疑。
“告诉将士们,我冉闵与大家,同甘共苦。”
“只要我有一口气,就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李农嘴唇颤抖,最终只能重重抱拳:“遵命!”
当那匹黄色战马,被牵到营地中央时,许多士兵都默默低下头。
战马似乎也感知到,自己的命运,不安地踏着蹄子,喷出团团白气。
冉闵走上前,亲手抚摸着爱马的脖颈,低声说了句什么。
然后他猛地抽出横刀,寒光一闪。战马轰然倒地,鲜血染红雪地。
营地中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呼啸而过。
“生火,煮肉。”冉闵收刀入鞘,声音传遍营地,“吃饱了,才有力气杀胡虏!”
士兵们默默行动起来,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种混合着感激、绝望与决绝的复杂目光。
第二幕: 深夜议
夜幕降临,寒风更烈。最大的石屋内,火把噼啪作响,映照出几张凝重的面孔。
冉闵坐在正中,左侧是李农和董狰,右侧是褚怀璧、墨离,以及慕容昭。
屋外由冉闵的亲卫“三铁卫”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情况诸位都已清楚。”冉闵开门见山,“我们被困太行,前有险阻,后有追兵。”
“粮草将尽,伤兵满营。今日我杀了坐骑,明日又当如何?”
屋内一片沉默,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董狰首先打破沉默,他的青铜狼首面具,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打回去!与其饿死、冻死在这荒山野岭…”
“不如与慕容云那厮,拼个你死我活,我黑狼骑愿为前锋!”
李农摇头:“董将军勇武,但我军如今状态,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慕容云兵力,数倍于我,且以逸待劳。”
“就算突破了他的防线,后面还有慕容恪的大军。”
“那你说怎么办?等死吗?”董狰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沉闷而愤怒。
褚怀璧轻咳一声:“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与江东联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这位文士身上。
“东晋?”冉闵眉头紧锁,“那些清谈的士大夫,岂会援手我们这些‘北伧’?”
褚怀璧平静地回答:“唇亡齿寒之理,建康那些人不会不懂。”
“慕容燕国若灭了我等,下一个目标,必是江东。”
“况且,天王毕竟是汉家旗帜,东晋朝廷为维系正统之名,或会施以援手。”
“从太行到建康,千里之遥,中间隔着慕容燕国的地盘,如何联络?”
“使者恐怕还没过黄河,就已身首异处。”李农提出心中的疑问。
这时,一直沉默的墨离突然开口:“或许...我们可以向西看。”
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这位总是笼罩在黑袍中的谋士。
墨离的脸隐藏在阴影中,仅露出下巴,还有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嘴角。
“西边?你是说...关中?”冉闵身体,微微前倾。
“正是。”墨离的声音,轻柔却清晰,“氐人苻坚前秦新帝,据有关中。”
“丞相王猛更是当世奇才,他们与慕容燕国有宿怨,且志在天下。”
“若我们遣使前往,陈说利害,或可换来一线生机。”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每个人都在权衡,这个提议的利弊。
慕容昭突然轻声开口:“前秦...确实比东晋,更有可能施以援手。”
“苻坚素有招贤纳士之名,且关中与河北相邻,可直接牵制慕容燕国。”
她的话让众人有些意外。毕竟,她身上流着一半鲜卑慕容部的血。
冉闵看向她:“阿檀,你认为可行?”
慕容昭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头:“慕容俊与苻氏素有旧怨。”
“前秦绝不会坐视慕容燕国独大,这是利益使然,比向东晋求援更为可靠。”
董狰冷哼一声:“向氐人求援?与我杀胡令何异?”
冉闵猛地看向他,目光如刀:“若能救麾下将士性命,我冉闵向谁低头都可以。”
“杀胡是为活汉,求援也是为活汉,有何不可?”
董狰在冉闵的目光下,低下了头:“末将失言。”
冉闵环视众人:“墨离,你详细说说。”
墨离从黑袍中,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在简陋的木桌上,画出大致地形。
“前秦苻坚为新帝,急需巩固政权,对外则需寻找盟友,牵制强敌。”
“我们虽处境艰难,但仍有一支,能战的军队。”
“更重要的,我们是插在,慕容燕国背后的一把刀。”
“苻坚和王猛都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支持我们,就是给慕容氏制造最大的麻烦。”
“他们想……要什么?”冉闵直指核心。
“可能是什么都不要,坐看我们与慕容氏互相消耗。”褚怀璧插话。
“最好情况是提供粮草兵仗,让我们能继续与慕容燕国作战。”
墨离轻轻摇头:“他们会要得更多,我猜想…”
“他们会要求,某种形式的...效忠,或者至少是承诺。”
“将来若我们能够立足,需在某种程度上,服从前秦的意志。”
“换句话说,他们现在给我们输血,是为了将来收收割。”冉闵冷冷道。
“正是如此。”墨离点头,“这是一场交易…”
“用我们未来的可能性,换取现在的生存机会。”
冉闵沉默良久,缓缓扫视,屋内每一个人:“你们认为呢?”
李农率先表态:“我军已至绝境,无论如何,值得一试。”
董狰闷声道:“若真能换来粮草兵仗,末将无异议。”
褚怀璧轻叹一声:“虽是与虎谋皮,但除此之外,似乎已无路可走。”
慕容昭道:“我可准备一些疗伤药材的清单,若前秦肯援助,这些最为急需。”
所有人的目光,都回到冉闵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雾。
“好。”一个字,重如千钧。
“那么,派谁去?”李农问出了关键问题。
“此行凶险万分,不仅要穿越慕容氏的控制区,还要能代表天王与前秦谈判。”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墨离。
墨离轻轻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愉悦:“看来,这个重任非我莫属了。”
“你需要什么?”冉闵直接问。
“三名最精锐的‘鬼车’成员,熟悉西北地形和胡汉风俗。”
“轻装快马,但不能看起来像军人。最重要的是...信物。”墨离回答。
冉闵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
那玉佩呈暗红色,形状不规则,似乎原本是更大物件的一部分。
“这是我年少时石虎所赐,据说来自西域。”冉闵将玉佩递给墨离。
“我起兵后,将其摔碎,大部分碎片都已丢弃,只留此一块,在身边作为警示。”
“苻坚身边,必有能人,应能认出此物来历。”
墨离郑重接过玉佩,小心收好:“足矣。再有,就是天王的口信了。”
冉闵目光灼灼:“告诉苻坚和王猛:今日援手,他日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