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2 / 2)
“年度最佳捧场王!非涂山璟莫属!”
“大嘴的黑暗料理找到了唯一的受众!感人至深!”
一片哄笑声中,只有相柳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仿佛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
只是,当他的目光掠过笑得花枝乱颤的玟小六,以及她身边那个温言浅笑、用最优雅的语言说着最损的话的青衫公子时,那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快如流星,转瞬即逝。
药膳大赛最终以李大嘴找到“知音”的戏剧性结局告终。
佟湘玉拍板,以后客栈的养生汤品就按小六的方子来,李大嘴负责熬制。
大嘴虽然输了比赛,但因为涂山璟那番“高度评价”,倒也没太沮丧,反而觉得遇到了懂行的,乐呵呵地去研究怎么改良他的“灵魂料理”了。
喧闹过后,大堂里恢复了平日的秩序,却又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佟湘玉在柜台后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眼睛却时不时瞟向角落里沉默的相柳和安静喝茶的涂山璟。
白展堂擦着桌子,动作明显带着警惕,离相柳远远的。
吕青柠拉着吕青橙和白敬琪,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对着相柳的方向嘀嘀咕咕,似乎在玩“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显然对这位冷冰冰的“海产品兄弟”充满了好奇和一点点畏惧。
阿楚的直播仍在继续,镜头巧妙地捕捉着客栈里的众生相。
弹幕依旧热闹:
“青柠又在分析什么?真相只有一个:相柳很酷!”
“敬琪少侠别怂!上去问问他用不用左轮!”
“璟公子气质绝了!喝茶都像一幅画!”
“小夭在干嘛?好像在整理药箱?”
玟小六确实在整理她那个大药箱。
她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旁,将里面的瓶瓶罐罐、草药包、银针等物一一拿出,擦拭、归类、再放回原位。
动作细致而专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色,让她身上那种江湖儿女的洒脱气里,平添了几分沉静温婉。
她偶尔抬起头,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涂山璟,眼神交汇时,两人会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而当她的视线掠过角落里的相柳时,那笑容会淡去,眼底深处会浮现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像是担忧,又像是无奈。
阿楚看着这一幕,心里痒痒的。
她凑到晏辰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兴奋:“辰哥,机会难得啊!这么多‘传说中’的人物齐聚一堂,咱们搞个‘同福直播间特别访谈’怎么样?满足一下家人们的好奇心!顺便……嗯,帮小六姐姐他们解解闷?”
晏辰正拿着一个小巧的仪器在检测空气中的成分(主要是怕大嘴的药味残留引发意外),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相柳,又看了看温润如玉的涂山璟和窗边的小六,挑了挑眉:“想法不错。不过……那位‘海产品兄弟’,你觉得他会配合?”
他朝相柳的方向努了努嘴。
“试试嘛!”阿楚眨眨眼,一脸狡黠,“铁蛋,傻妞,准备点小道具!营造氛围!要温馨,要自然,要……让他们放松警惕!”
她做了个“你懂的”手势。
铁蛋立刻会意,憨厚一笑:“得令!”
他走到大堂中央,不知从哪里摸出几个拳头大小、像暖黄色小灯笼似的柔和光源球,往空中轻轻一抛。
那些光球轻盈地悬浮起来,均匀地分布在大堂半空,散发出温暖而不刺眼的光芒,瞬间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舒适、放松的光晕里。
同时,一阵极其舒缓、空灵悠扬的纯音乐如同流水般悄然流淌开来,仔细听,那旋律似乎还带着点古老东方的韵味,让人心神宁静。
傻妞则走到窗边,将几扇窗户稍微开大了些,让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徐徐吹入,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精致的香炉,点燃了一小片散发着清雅草木气息的香片。
淡雅的香气与微风、灯光、音乐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极其安宁、舒适的氛围。
“铁蛋傻妞是懂氛围组的!这灯光这音乐!绝了!”
“瞬间从同福客栈切换到高端访谈直播间!”
“这香好好闻!求链接!虽然知道不可能……”
“阿楚要搞事情了!小板凳已备好!”
“相柳大人会接受采访吗?赌一根辣条他不会!”
阿楚满意地看着这效果,清了清嗓子,脸上挂着最甜美的、人畜无害的笑容,拿着手机走到玟小六桌前:“小六姐姐,忙完了?你看,家人们都特别喜欢你,想多了解了解你,比如……你在清水镇行医时遇到的有趣事儿?或者,你收留的那些‘家人’?”
她一边说,一边把镜头对着小六,屏幕上弹幕立刻被“小夭!”“讲讲清水镇!”“老木麻子串子还好吗?”刷屏。
玟小六刚整理完药箱,看着眼前悬浮的光球和空气中流淌的音乐,又看看阿楚亮晶晶的眼睛和手机屏幕上滚动的热情文字,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她本就是个洒脱的人,这轻松的氛围也让她卸下了不少心防。
她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有趣事儿?那可多了去了。清水镇那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我那个回春堂,就是个‘是非窝’。今天这个帮派打架受了伤,捂着肠子跑进来;明天那个被老婆打了,鼻青脸肿地来讨药;还有喝醉了掉臭水沟的,吃多了撑得翻白眼的……”
她绘声绘色地讲起那些市井百态、人情冷暖,讲到老木的憨厚,麻子的机灵,串子的胆小怕事又爱凑热闹,讲那些鸡毛蒜皮却又充满烟火气的日子。
她的语气带着怀念,带着笑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阿楚适时地引导着话题,直播间弹幕听得津津有味,“烟火气十足”“小六大夫不容易”“想穿越去清水镇”不断飘过。
涂山璟(叶十七)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安静地坐在小六旁边,给她续上茶水。
当小六讲到她如何在尸堆里捡回一个“浑身恶臭、奄奄一息”的乞丐时,涂山璟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小六,那双温润的眼眸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和感激。
“当时就想,这人真沉,”小六笑着,指了指涂山璟,“拖回去可费了我老大劲儿。洗干净一看,嚯,还是个俊俏郎君,可惜脑子好像摔坏了,话都不会说,就知道傻乎乎地跟着我,跟个尾巴似的。我就叫他……叶十七。”
涂山璟微微一笑,接口道,声音温和清越:“是。那时浑浑噩噩,只记得一个声音说‘想活就跟我走’,便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
他看向小六的眼神,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啊啊啊!名场面回忆杀!”
“叶十七!璟公子看小夭的眼神苏死了!”
“救命稻草变一生挚爱!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甜度超标了!阿楚快给我胰岛素!”
气氛温馨而美好。
阿楚的镜头转向角落,小心翼翼地捕捉着相柳的反应。
他依旧闭目养神,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那舒缓的音乐流淌到他身边时,似乎也带不起丝毫涟漪。
他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将自己隔绝在温暖之外。
阿楚深吸一口气,决定挑战高难度。
她拿着手机,脸上堆满最灿烂无害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蹭到相柳那桌旁边:“相柳大人?呃,或者……防风邶大人?”
她试探着用了另一个名字,“您看,家人们也都特别仰慕您!想听听您……嗯,比如在海底的生活?或者,您那手出神入化的箭术是怎么练的?”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真诚的崇拜。
相柳的眼睫,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睁眼,也没有任何回应。
只是周身那股无形的、冰冷的疏离感,似乎更浓了一些。
仿佛阿楚和她的手机,只是拂过礁石的一缕微不足道的风。
空气瞬间有点凝固。
阿楚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有点下不来台。
直播间的弹幕也屏息了:
“阿楚勇士!真敢上啊!”
“相柳大人:莫挨老子!”
“完了,冷场了……好尴尬……”
“铁蛋!快用你的《海底总动员》救场!”
就在阿楚考虑要不要战略性撤退时,一直闭目的相柳,薄唇微启,冰冷的声音如同寒泉滴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也透过阿楚的手机传遍了直播间:“海底?只有无尽的黑暗、冰冷的海沟、和被遗忘的尸骨。”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荒凉感,“箭术?在斗兽场,射不中猎物,就会被撕碎。活下来,自然就会了。”
说完,他再次陷入沉默,仿佛刚才那几句话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整个大堂的温度似乎都随着他这几句话降了下来。
那温暖的光球、舒缓的音乐、清雅的香气,都无法驱散他话语中带来的彻骨寒意和血腥气。
佟湘玉打了个寒颤。
白展堂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
连一直嬉皮笑脸的铁蛋,脸上的表情都正经了几分。
阿楚也愣住了。
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如此直接,如此残酷。
她看着相柳那张依旧冷漠、仿佛笼罩在万年冰霜下的侧脸,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强大存在背后所背负的沉重与孤寂。
直播间的弹幕也沉默了数秒,随即被一片“……”和“心塞”“太沉重了”“相柳大人……”刷屏。
“咳……”一声轻微的咳嗽打破了这沉重的寂静。
是涂山璟。
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阿楚身侧不远处,目光平静地看向相柳,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相柳将军此言,未免过于悲观。深海亦有明珠璀璨,有鱼群斑斓,有珊瑚成林,瑰丽万千。斗兽场已成过往,将军如今,已是能庇护一方、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强者。过往之痛,不必成为囚禁自身的枷锁。”
相柳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寒潭般的眸子看向涂山璟,没有愤怒,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漠然。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丝冰冷的弧度:“涂山公子倒是惯会说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庇护?枷锁?呵……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债。”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涂山璟,又极快地掠过窗边的玟小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我的路,我自己走。不劳费心。”
气氛再次降至冰点。
涂山璟并未因他的冷淡而退缩,依旧保持着温润如玉的姿态,只是眼神也微微沉凝。
阿楚夹在两人无形的气场交锋中,感觉压力山大。
直播间的弹幕也分成了两派:
“璟公子说得对!”
“相柳太偏激了!”
“各有各的立场吧……”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时刻,一直安静坐在窗边的玟小六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那无形的寒冰,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和不易察觉的疲惫:“行了行了。”
她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像隔开两只随时可能炸毛的猫,“一个两个的,都是几百上千岁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斗嘴?也不怕宝宝们笑话。”
她说着,还指了指阿楚的手机镜头,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什么路啊债啊的,说得玄乎。活着,不就是图个心里痛快,问心无愧吗?”
她看向相柳,语气认真了几分,“冰块脸,你心里有你的坚持,没人拦你。但你也别总把自己关在那个黑漆漆的海沟里,偶尔……也抬头看看星星?”
她又转向涂山璟,语气轻松了些,“叶十七,你也别总想着把所有人都往阳光底下拉,有人就喜欢待在阴影里乘凉,对吧?”
她这番话,像一阵柔和的风,既没否定相柳的沉重,也没完全附和涂山璟的劝解,只是用一种近乎“和稀泥”却又无比真诚的方式,将剑拔弩张的气氛悄然化解了。
她脸上那副“多大点事儿”的洒脱表情,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放松下来。
涂山璟看着小六,眼底的沉凝化开,重新染上暖意和纵容,无奈地笑了笑:“你说得对。”
相柳则只是深深地看了小六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重新闭上了眼睛,但周身那股迫人的冰冷气场,似乎真的收敛了一些。
“小夭!端水大师!”
“一句话搞定两个大佬!不愧是我女鹅!”
“通透!活着就是图个心里痛快!”
“相柳好像听进去了一点?那眼神有戏!”
“璟公子:老婆说得都对!”
“阿楚快擦擦汗!危机解除!”
阿楚确实松了口气,赶紧对着镜头打圆场:“家人们!看到没?什么叫格局!什么叫智慧!小六姐姐一番话,发人深省啊!活着,就是图个心里痛快!大家记住了吗?”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化解了方才的尴尬。
直播间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弹幕开始讨论起“如何让自己心里痛快”的哲学命题。
这场小小的风波,似乎暂时平息了。
然而,就在这看似恢复平静的氛围里,玟小六整理药箱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她拿起一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着的、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布包。
布包很旧了,边缘磨损得厉害,颜色也褪得发白。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布包粗糙的表面,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仿佛透过这陈旧的布料,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一直挂在脸上的洒脱笑意淡去了,眼底深处涌上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和……孺慕之情。
她拿着小布包,走到正在和吕秀才低声说话的郭芙蓉身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小郭姐姐,能不能……麻烦你个事儿?”
郭芙蓉正跟吕秀才讨论晚上是吃红烧肉还是清蒸鱼,闻言抬起头,看到小六手里那个旧布包和她脸上的神情,愣了一下:“小六大夫?什么事儿?你说!放着我来!”
她立刻拍着胸脯。
小六将那个旧布包递到郭芙蓉面前,手指微微有些用力:“这个……是我娘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当年……她走得急。”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一直带在身边,可时间太久了,我怕……我怕它哪天就彻底坏了,里面的东西……就再也看不到了。你……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它……让它再‘活’得久一点?”
郭芙蓉看着那个小小的、承载着沉重思念的旧布包,又看看小六眼中那深切的哀伤,心头一软。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入手很轻,能感觉到里面似乎包裹着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
“这……这……”她有点手足无措,“小六大夫,我对这些针线活计……实在是不在行啊!无双!无双!”
她赶紧喊帮手。
祝无双闻声快步走过来:“怎么了芙妹?”
她看到郭芙蓉手里的旧布包和小六的神情,立刻明白了,温柔地对小六说:“小六大夫,交给我吧。我尽力试试看。”
小六感激地点点头,看着祝无双拿着布包走到光线好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用某种暗红色丝线编织成的、样式很古朴奇特的绳结,还有一枚小小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贝壳。
绳结的颜色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黯淡,贝壳上也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这绳结的编法……好特别,我从未见过。”祝无双仔细端详着,秀眉微蹙,“这丝线也非同一般,像是……某种特殊的蚕丝混合了金线?只是时间太久,磨损得太厉害了。”
她轻轻抚摸着那枚小贝壳,“这贝壳倒是可以清洗一下,但上面的裂纹……恐怕很难修复如初了。”
小六看着那两样承载着母亲最后念想的旧物,眼神黯淡下来,低声道:“没关系……无双姑娘,尽力就好。我只是……不想它们彻底消失。”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时间是最无情的敌人,再珍贵的记忆,也终将在它的冲刷下褪色、消散。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阿楚身后的铁蛋,那双电子眼精准地捕捉到了祝无双手中的绳结和贝壳。
他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专业对口”的兴奋光芒,大步走了过来:“小六大夫!这个交给我!我有办法!”
“你?”小六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刚才还放《海底总动员》的“活宝”机器人。
“对!”铁蛋挺起胸膛,信心满满,“主人,傻妞,帮我个忙!启动‘时光回溯’微缩投影仪!还有高精度结构扫描仪!”
晏辰和阿楚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铁蛋的意图。
晏辰从随身携带的装备箱里快速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银色圆盘和一支造型奇特的笔状扫描仪。
阿楚则帮忙清理出一张干净的桌子。
“小六大夫,请把这两件物品放在这里。”铁蛋指着桌子中央。
小六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绳结和贝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银色圆盘上。
铁蛋拿起那支笔状扫描仪,对着绳结和贝壳,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极其缓慢而精准地移动起来。
扫描仪前端射出柔和的蓝光,将物品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捕捉下来。
同时,傻妞快速地在旁边操作着一个微型光屏,数据流瀑布般滚动。
“扫描完成!物品三维结构建模完毕!材质光谱分析完毕!年代风化侵蚀模型加载……”铁蛋的电子音快速而清晰地报出一连串指令。
“好嘞!启动‘时光回溯’投影!”晏辰按下了银色圆盘上的一个按钮。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
银色圆盘瞬间投射出两道柔和的光束,精准地笼罩在绳结和贝壳上。
令人惊叹的一幕发生了:在光束中,那枚布满裂纹的小贝壳,表面的裂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暗淡的表面重新焕发出温润如玉的光泽!
而那个古旧的绳结,黯淡的丝线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重新变得鲜亮、饱满,暗红色的光泽流转,金线熠熠生辉,其复杂而独特的编织纹路纤毫毕现!
甚至连绳结上几处几乎断裂的细小磨损处,都在光影中被完美地“修复”了!
更重要的是,在绳结和贝壳的上方,清晰无比地投射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身影!
那女子穿着一身素雅的、带着异域风情的裙装,面容温婉秀丽,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哀愁,眼神却无比温柔慈爱。
她的影像清晰得如同真人站在面前,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小心翼翼地编织着那个暗红色的绳结,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她的手指灵巧地翻飞着,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可见。
影像中,还能看到她身边放着几枚同样的小贝壳,正是小六保存的那一枚!
“娘……”玟小六失声低呼,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光影中无比熟悉的、只在午夜梦回才敢奢望见到的面容,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汹涌地滚落下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影像。
指尖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光影,只留下一片虚无的凉意。
整个同福客栈大堂,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神奇而震撼的一幕惊呆了。
佟湘玉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白展堂忘了嗑瓜子。
郭芙蓉和吕秀才紧紧握着手。
祝无双眼中含泪。
莫小贝和三个孩子也张大了嘴巴,忘记了嬉闹。
连角落里的相柳,也再次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目光落在光影中那个温柔编织的女子身上,又看向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的玟小六,冰冷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阿楚的手机屏幕上,弹幕彻底爆炸:
“全息投影!复原遗物!”
“娘亲!是小夭的娘亲!皓翎大王姬!”
“铁蛋牛逼!(破音)”
“看哭了!小夭的手在抖!”
“光影复原!科技的力量!”
“这技术!逆天了!”
“小夭别哭!娘亲一直在看着你啊!”
光影中的女子完成了绳结的最后一步,她拿起那枚小贝壳,用一根极其纤细的、同样材质的红绳,仔细地穿过贝壳上天然的孔洞,然后将贝壳系在了绳结的末端。
她将完成的小小饰物捧在手心,温柔地凝视着,仿佛在凝视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温柔地、充满无尽爱怜地,落在了泪眼朦胧的玟小六身上。
她的嘴唇轻轻开合,虽然没有声音,但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那无声的呼唤与祝福。
“娘……”小六再也控制不住,泣不成声。
她看着光影中母亲那温柔慈爱的眼神,看着母亲无声的唇语,仿佛听到了幼时母亲哄她入睡的歌谣,感受到了那份从未真正远离的、深沉的爱意。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关于被抛弃的委屈、流浪的孤苦、对母爱的渴望与不解……在这一刻,在这跨越时空的温柔凝视下,如同冰雪般悄然消融。
原来,她从未被遗忘。
这份爱,一直以另一种方式,在她身边,在她心里。
光影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缓缓黯淡下去,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绳结和贝壳静静地躺在银色圆盘上,它们依旧是旧物,带着岁月的痕迹,但此刻,它们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承载的思念变得如此清晰、如此温暖。
小六站在原地,泪痕未干,但眼神却已不同。
那深藏的悲戚被一种释然和暖意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铁蛋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无比真诚:“铁蛋兄弟,晏辰兄弟,阿楚姑娘,还有傻妞姑娘……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她拿起那枚被“复原”了光泽的小贝壳和重新焕发光彩的绳结,紧紧握在手心,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涂山璟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无声地给予支持。
小六靠在他怀里,感受着那份坚实的温暖,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却无比明亮的笑容。
阿楚也被这气氛感染得眼眶发热,她对着镜头,声音有些哽咽:“家人们……看到了吗?科技,有时候也可以很温暖。它能帮我们留住时光,留住……爱。”
她的话引起了直播间的强烈共鸣,弹幕被“泪目”“温暖”“科技有温度”“小夭要幸福”刷屏。
相柳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小六脸上那释然的、带着暖意的泪水,看着她与涂山璟之间无声却浓烈的情意,看着同福客栈众人脸上真诚的感动。
他那双冰冷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翻涌、沉淀。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道别,只是转身,一步步走向客栈门口。
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份深入骨髓的孤寂。
“喂!冰块脸!”玟小六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相柳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小六挣脱涂山璟的手臂,快步走到相柳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看着那个挺拔却孤独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承诺:“相柳!你听着!以前是你们护着我,是你们把我从清水镇的泥潭里拉出来,是你们给了我一个‘家’!现在!”
她用力地、一字一顿地说,“我,玟小六,皓翎玖瑶!有力自保!有人可依!有处可去!我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你和十七羽翼下的可怜虫了!”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充满了力量,“所以,你的路,你自己走!你的债,你自己扛!但别他娘的再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就偷偷跑掉!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觉得那海沟太黑太冷,回头看看!清水镇的回春堂,或者这同福客栈,总有一盏灯,一个地方,能让你喘口气!我玟小六说的!”
她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那不仅仅是对相柳的承诺,更是对自己过往的告别,对未来的宣告。
她不再是那个无力自保、无人可依、无处可去的流亡者了。
相柳的背影彻底僵住了。
他依旧没有回头,但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那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青白,微微颤抖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
过了许久,久到众人以为他不会再有任何反应时,一个极轻、极冷,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声音,飘了过来,如同叹息:“知道了。”
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随即,他不再停留,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客栈门口的阳光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大堂里一片寂静。
小六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释然的叹息。
她转过身,脸上重新挂起了那熟悉的、洒脱中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豁达。
“好了!热闹看完了!”佟湘玉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拍桌子,嗓门洪亮地打破了沉默,“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展堂,擦桌子!小郭,秀才,去后厨看看大嘴的红烧肉炖好没!小贝,青柠青橙敬琪,作业写完了没?阿楚啊,你们也累了吧?傻妞,快给客人们倒茶!”
她这一通吆喝,如同按下了重启键。
白展堂立刻抄起抹布:“葵花点穴……呃,抹布功!”
郭芙蓉拉着吕秀才往后厨跑:“排山倒海掀锅盖!”
孩子们一哄而散。
祝无双温柔地开始收拾桌子。
李大嘴在后厨扯着嗓子喊:“红烧肉好喽——!”
同福客栈那熟悉的、充满烟火气的喧嚣,再次回归。
阿楚看着重新热闹起来的大堂,看着小六珍重地将那枚贝壳和绳结贴身收好,和涂山璟相视一笑的温馨画面,心中也充满了暖意。
她拿起手机,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家人们!今天的‘同福直播间’特别节目就到这里啦!看到了吗?这就是生活,有意外,有惊喜,有沉重的过往,也有温暖的现在和充满希望的未来!感谢小六姐姐、璟公子,还有……那位匆匆来去的海产品兄弟,给我们带来这么精彩的故事!也感谢家人们一直的陪伴!我们下次直播……”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屏幕上突然被一片极其密集的弹幕覆盖:
“小六大夫别走!常驻同福吧!”
“求璟公子开个情感咨询专栏!专治恋爱脑!”
“大嘴的药膳挑战第二季什么时候开始?”
“铁蛋傻妞组合出道吧!欢乐喜剧人没你俩我不看!”
“邢捕头燕捕快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替我们抱抱小六!告诉她我们都爱她!”
“湘玉掌柜!同福客栈考虑开连锁吗?清水镇分店走起!”
“今天的直播,够我回味好几年了!家人们,江湖再见!”
“下期预告呢?跪求新穿越者!”
“期待新故事!同福客栈YY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