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熏火燎说书魂（2 / 2）
晏辰宠溺地揉了揉阿楚的头：“遵命，我的御膳大厨。”
他挽起袖子，熟练地开始调制调料，动作优雅得不像在调麻酱，像在进行分子料理。
赵铁生彻底懵了：“明朝……涮羊肉……秘制麻酱……”
他看着铁蛋飞快地支起新灶台，傻妞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把屋顶的破洞“编织”回去（细微粒子在光线下形成奇异的光带），莫小贝和郭芙蓉已经飞快地开始洗菜，李大嘴剁羊肉片的手法快得眼花缭乱，吕青橙在练习惊涛骇浪掌拍蒜……而他自己那个破录音笔，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个过时的笑话。
直播弹幕嗨翻了：
“户外火锅趴！大嘴哥专业领域来了！”
“傻妞小姐姐修屋顶也太帅了吧！像仙法！”
“晏辰大大调麻酱的样子帅我一脸！”
“阿楚小姐姐主持能力MAX！轻松化解危机！”
“赵大哥眼神：我是谁？我在哪？羊肉片真香？”
气氛逐渐活络。
在羊肉卷翻腾、热气弥漫的新火锅氛围中，赵铁生的防备慢慢卸下。
他主动打开了他的绿书包，里面是几十个厚得能砸死人的硬壳笔记本，每一本的侧面都写着年份和事件关键词：“97金店大劫”、“99连环失踪案”、“05股灾内幕”……字迹密密麻麻，工整到近乎病态。
“这都是俺……这么多年攒下来的，”赵铁生声音低沉，“俺总觉得，有啥东西被藏着掖着，有人说了谎。俺到处跑，到处问，听各种小道消息，记下来，就想扒拉开看看底下的真东西……”
他拿起一个本子，翻开一页，指着上面一个名字，“像这个人，当年传得神乎其神，说他是啥幕后黑手，可俺追了好几年，发现就是个……收破烂的。外面传得天花乱坠，都是假的！”
佟湘玉尝了口晏辰的麻酱，眼睛一亮，感慨道：“哎呀妈，大兄弟你这不容易啊！像那《故事会》翻烂了也寻不出几粒真米啊！你这就等于自个儿扛着锄头刨地球，图啥嘞？”
白展堂烫了片羊肉，蘸上麻酱：“嘿，要我说，您这就是吃饱了撑的……咳，我的意思是，太较真！这世上的事儿，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对吧，芙妹？”
他对郭芙蓉飞了个眼风。
郭芙蓉啐了一口：“去你的！别学我排山倒海的句式！不过赵大哥，说真的，我爹当年混黑道的，真真假假的消息海了去了。关键不是把所有声音都收进来，是自个儿心里那杆秤得准！假的当不得饭吃，真的挡不了刀砍！”
吕秀才正吃得满嘴流油，闻言放下筷子：“非也非也！夫人此言差矣！子曾经曰过……”
“停！食不言寝不语！好好吃你的羊肉！”郭芙蓉一筷子羊肉堵住秀才的嘴。
赵铁生被他们的互动逗得嘴角微扬，又有些苦涩：“恁们说得轻巧……可俺就是放不下这疙瘩。看不见真东西，俺心里憋闷！就像……掉了个无底洞！”
他下意识又想摸他那裂屏的手机。
“赵大哥，”吕青柠忽然开口，小圆眼镜闪着光，“你这些本子，就是你的时间胶囊。但是，”
她用小手点了点赵铁生的眼睛，“你最大的记录仪在这里。你记下了一百个谎言，或许只是为了错过眼前唯一那个正在发生的真实。”
她指向周围吃得热火朝天、欢声笑语的众人，“此刻，在你面前，没有阴谋，没有掩饰，只有滚烫的火锅和愿意跟你分享麻酱秘方的伙伴。这算不算一种‘真相’？它可能不是你期待的惊天秘密，但它‘真’在冒着热气，‘真’在唇齿留香，‘真’在你一抬头就能看到。”
赵铁生愣住了，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景象，看着那碗晏辰递过来的、香气四溢的麻酱。
他能闻得到那里面芝麻的醇香、腐乳的咸鲜、韭菜花的辛烈。
这香味……做不了假。
再看周围，白展堂正跟白敬琪争抢锅里最后一颗虾滑，佟湘玉在肉疼地算着新锅和食材的费用但眼神里是满足，龙傲天正用自带扳手给祝无双处理虾壳，莫小贝用深厚内力把冻得硬邦邦的豆腐瞬间解冻……一切都是如此鲜活，如此具体。
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勺麻酱，狠狠浇在羊肉片上，塞进嘴里。
浓郁的香气和复杂的口感瞬间在口中爆开，无比真实！
他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但异常满足地赞道：“真！这个味真！”
佟湘玉心疼地喊道：“哎呦额滴麻酱！晏辰啊，那麻酱是俺们从陕西老字号……”
突然，傻妞眼中蓝光一闪：“警报！检测到异常数据传输！”
她迅速指向赵铁生那个被随意丢在角落的、裂屏的旧手机。
只见那裂开的屏幕微微亮着，指示灯疯狂闪烁——它竟在自动运行后台程序，利用客栈的WiFi，将刚才拍摄的、关于客栈众人的混乱模糊画面（虽然像素极低），正悄悄上传！
“恁个破玩意儿还在作妖？！”赵铁生脸色大变，就要扑过去砸手机。
“放着我来！”祝无双动作更快，纤手一挥，两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射入手机接口和麦克风孔，瞬间物理隔离。
铁蛋则双手虚空一按：“指令：强制目标终端关机，物理锁死，数据擦除！”
那小破手机屏幕一黑，彻底熄火。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赵铁生脸涨得通红：“俺……俺真不知道！俺平时就用它……记事……它从来没这样过……”
傻妞调出虚拟屏幕分析：“设备被植入特殊后门，有微弱的远程操控痕迹。目标似乎针对的是时间异常点（指向客栈）的原始影像数据，传播意图不明。”
她看向阿楚，“老板娘，源头指向……未知。像是……有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了他的设备和他的偏执。”
阿楚眼神变得锐利：“看来赵大哥，你不知不觉也当了人家的棋子啊？你那么执着地‘找真相’，会不会也有人在背后需要某些‘真相’被用特定的方式‘找’到？或者需要你的行动吸引某些注意力？”
赵铁生如遭雷击。
他一直以来坚信自己掌握主动的“追寻”，可能只是一场被利用的闹剧？
他自以为在揭露黑暗，也许只是被看不见的线牵引的木偶？
他看着地上那个彻底废掉的旧手机，再看看傻妞显示的、指向无尽虚空的数据流线……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佟湘玉看着脸色煞白的赵铁生，叹了口气：“哎，大兄弟，额看明白了。恁这是病得不轻啊——叫那啥来着？信息焦虑症？让假东西把自个儿给绕糊涂嘞！亲娘咧，这影响心态啊！”
“心态就是最大的谜题！”吕青柠突然振臂高呼，模仿她爹平时说话的神气（虽然内容不是），“赵叔叔，你背包里几十本厚如砖头的‘真相碎片’，却差点把你变成别人真相游戏的碎片！你看，连你的破手机都被人利用了！真正的猎人，不能只看线索，还得看自己手里握着的猎枪，是不是装了别人塞的子弹！”
吕秀才激动地站起来：“善哉！青柠此言大善！虽未子曰，然直指人心哪！昔老子有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苏格拉底亦曰：‘认识你自己’！赵兄台汲汲于外界真伪，却忽视了自身才是最大的信息来源过滤器……”
郭芙蓉抄起一根筷子敲在秀才头上：“闭嘴！吃你的丸子！不过赵大哥，青柠说得没错，你这‘真’没找着，差点把假火引到我们这儿来！你这猎枪，该擦擦枪油反省一下了！”
赵铁生脸色变幻，从赤红到灰白，最后停留在一种复杂难言的震动。
他猛然起身，对着佟湘玉和大家深深鞠了一躬：“对不住！俺……俺真没想到会这样！俺这……俺这糊涂蛋！俺这就走！俺……”
“哎！急啥嘛！”佟湘玉一把拉住他，“锅钱饭钱赔了吗就想走？屋顶虽然傻妞给补好了，那心力损耗费也得意思意思吧？还有这顿火锅……”
她算盘珠子在心里噼啪作响。
阿楚笑着圆场：“掌柜的，赵大哥也是被人利用，身不由己。赔钱就免了。要不这样，赵大哥，我看你这口才不错，讲起你那堆‘悬案’来也挺像模像样……要不，给我们和大伙儿来段真正的‘说书’？讲讲你那堆本子里的故事，是真是假您心里门清！就当给我们这明朝客栈添点新乐子？‘真相猎人’的现场直播！纯原生态，无添加！”
晏辰补充道：“而且，包你体验明朝说书人‘惊堂木一拍，观众手机亮’的高规格待遇！绝对独家体验！”
他把直播镜头对准赵铁生。
铁蛋不知从哪摸出一块佟湘玉平时用来垫桌角的小木板，塞到赵铁生手里：“喏！惊堂木升级版！祖传红木！赵老师您请！”
直播间瞬间疯狂：
“啊啊啊！明朝直播间点播说书！这创意绝了！”
“赵老师来一个！讲讲那些年你追过的假消息！”
“小板凳瓜子已备好！前排听书！”
“想看佟掌柜听到离奇案子时肉疼的表情！价值一锅火锅的钱！”
“吕秀才：说书中请勿剧透真相！”
赵铁生握着那块小木板，看看眼前一张张带着善意戏谑的面孔，再看看那滚动着期待的弹幕屏。
那几十本硬壳笔记，此刻不再是寻找真相的唯一武器，更像是一个个故事的素材库。
那份沉重的、无处宣泄的求知欲，似乎突然有了一个安全的、能获得真实回应的宣泄口。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那股被利用了、被骗了的憋屈，化作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痛快表达的冲动。
“好！”赵铁生猛地一拍那块小小的“惊堂木”，清亮的声音压过了沸腾的火锅声：
“啪！”
一声脆响。木板应声裂成两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赵铁生尴尬地看着手里的两块木头。
“哗擦！力气够大啊赵叔！”白敬琪惊呼。
“额滴亲娘啊……”佟湘玉心疼地看着裂开的木头，“这可是榆木疙瘩啊！”
“噗嗤——”阿楚笑出声。
“哈哈哈哈……”整个客栈爆发出善意的哄笑。
火锅的白气氤氲升腾，弹幕的流光溢彩闪烁。
赵铁生也笑了，带着释然和从未有过的轻松，那笑声第一次没有被焦躁包裹：
“嘿嘿，出师不利！行嘞！板裂了不怕！故事还在！”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炯炯，“那咱就从这‘裂开的榆木疙瘩’开始，说说那些年，俺让‘假故事’当猴耍的事儿！话说……”
没有醒木声了，只有窗外依旧刺骨的寒风拍打着窗棂，和同福客栈内传出的、带着人间烟火气和畅快笑声的、被直播到现代时空的新时代“说书声”。
热气缭绕锅中央，纷繁真假锅中藏。
执着凝眸失前路，裂木一笑话炎凉。
镜头翻转古今照，人心自鉴是良方。
何必千山寻幻影，此间烟火即文章。
“榆木疙瘩祭天！赵老师法力无边！”
“这结局……比任何推理都让人舒坦！笑着笑着想哭怎么回事？”
“青柠小侦探今日高光发言！记小本本上！”
“明朝同福客栈心理干预中心（附赠火锅套餐）诚聘赵老师当形象大使！”
“佟掌柜：板裂了从锅钱里扣！（狗头）”
“下回穿越谁？期待值拉满了！”
“赵老师再就业成功！明朝第一说书人！”
“家人们，散了吧，我留下替赵老师刷盘子赔木头……（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