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做个好人(2 / 2)
白敬琪缓缓垂下了手中的枪。
佟湘玉、郭芙蓉、祝无双几个女子的眼圈都红了。
莫小贝轻轻叹了口气。
吕秀才摘下眼镜(隐形状态下的动作),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傻女…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佟湘玉抹了把眼角,轻声念叨着,对祝无双使了个眼色。
祝无双立刻会意:“放着我来!”她轻快地应了一声,迅速跑向后厨。
很快,她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走了出来。
碗里是雪白劲道的面条,金黄油亮的鸡汤清澈见底,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几片薄如蝉翼的鸡胸肉,浓郁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大堂里残留的血腥味和悲伤气息。
佟湘玉接过碗,亲自走到蜷缩在地、哭声渐弱的陈永仁面前,蹲下身,声音是少有的温柔和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后生仔,听额一句劝。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饿着肚子,浑身是伤,咋个去当英雄?咋个去做好人?先起来,把额滴这碗鸡汤面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以后滴路咋走!”
她把大海碗稳稳地放在陈永仁面前的地上,那升腾的热气和诱人的香气,像是最朴实无华的生活召唤。
陈永仁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抽噎,他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着眼前那碗热气腾腾的面。
那氤氲的热气,那温暖的香气,那碗里承载着的最简单也最真实的关切,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慰着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看看那碗面,又看看佟掌柜那双写满真诚和关切的眼,再看看周围一张张虽然陌生、却都带着善意和鼓励的脸庞…眼中的暴戾、绝望和茫然,如同冰雪在暖阳下,一点点消融、退散。
他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拿枪,而是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个大海碗。
滚烫的温度透过碗壁传来,一直熨帖到他冰冷的心底。
他低下头,深深地嗅了一口那浓郁的香气,滚烫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滴落在清亮的鸡汤里,漾开小小的涟漪。
“多…多谢…”他哽咽着,声音嘶哑,用尽力气说出这两个字。
然后,他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面条吸溜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吃得很快,很急,仿佛要将这十年欠下的安稳和温暖,都囫囵吞下。
每一口热汤下肚,都像是在修复他身体和灵魂的创伤。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佟湘玉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白展堂也松了口气,重新拿起那个啃了一半的苹果。
“呜呜呜…掌柜的人间清醒!”
“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好人!”
“这碗面,救命的面啊!”
“看饿了…大嘴师傅手艺杠杠的!”
等陈永仁将最后一口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放下碗时,脸上的泪痕虽然还在,但那双眼睛,却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天空,虽然依旧残留着云翳,却已不再是一片绝望的灰暗。
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平静,一丝沉重的疲惫,还有一丝…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铁蛋立刻上前一步,伸出金属手臂稳稳地扶住了他。
“陈sir,”晏辰走上前,手腕上的装置射出一道温和的绿色扫描光束,快速扫过陈永仁的身体,“伤势不轻,多处刀伤,子弹擦伤,还有内出血迹象。需要立刻处理。”他看向佟湘玉,“掌柜的,借后院客房一用?”
“用!尽管用!”佟湘玉连忙道,“无双,快去把客房收拾出来!大嘴!烧热水!青柠青橙,去我屋里把那个红木匣子拿来,里面有上好的金疮药!”
“放着我来!”祝无双应声而去。
“好嘞!”李大嘴在厨房里高声答应。
吕青柠拉着妹妹也飞快地跑上楼。
陈永仁被铁蛋扶着,环视着为他忙碌起来的众人,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又低低地说了一声:“多谢…各位。”
晏辰和阿楚也跟进了后院客房。
傻妞已经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银色金属盒,打开后,里面是各种微型医疗仪器和纳米修复喷雾。
晏辰动作娴熟地操作着仪器进行深度扫描和清创,阿楚则协助处理一些较深的伤口,用纳米喷雾快速止血、促进组织再生。
铁蛋在一旁打下手,递工具,同时严密监控着陈永仁的生命体征。
“血压偏低,心率不稳…老板,内出血需要紧急处理。”铁蛋报告道。
“知道了。”晏辰神色专注,手腕上的装置投射出更精细的操作界面,他小心翼翼地用微型激光止血钳处理着肋下的创口,“陈sir,忍一下,很快就好。纳米机器人会进入血管帮你修复破损处。”
陈永仁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感受着高科技带来的、几乎无痛的快速治疗,看着晏辰和阿楚专注而专业的侧脸,眼神复杂。
他从未想过,自己亡命天涯的尽头,会是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群人,用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救了他。
“晏生…阿楚姑娘…”他声音虚弱,但清晰了许多,“你们…点解要帮我?”
阿楚一边操作着仪器,一边头也不抬,语气轻松却坚定:“因为看你不爽啊。”
“啊?”陈永仁一愣。
阿楚抬起头,对他做了个鬼脸:“看你不爽那个想不开要去送死的蠢样子!十年卧底都熬过来了,黄Sir用命换来的机会,你就想这么糟蹋?太不尊重他的牺牲了!也辜负了你自己这十年吃的苦!看着就来气!”
晏辰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接口道,语气带着点调侃:“就是。而且,家人们可都看着呢。”他指了指悬浮在房间角落的直播仪,“你要是就这么挂了,或者真去跟倪永孝同归于尽,直播间流量暴跌,我们找谁哭去?我们可是签了对赌协议的,老板。”
陈永仁被他们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弄得有点懵,但看着阿楚那生动的鬼脸和晏辰眼中促狭却温暖的笑意,紧绷的心弦莫名地又松了一分。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笑意,艰难地爬上了他依旧苍白的嘴角。
“哈哈哈阿楚姐神回复!”
“晏老板这理由我服!”
“陈sir好像…笑了?”
“活着真好!陈sir加油!”
弹幕一片欢乐和鼓励。
处理完伤口,又用了李大嘴熬制的参汤和莫小贝用内力辅助梳理了一下郁结的气脉,陈永仁沉沉睡去。
这一觉,是他十年来,第一次没有噩梦缠身,第一次睡得如此深沉安稳。
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洒在房间的地板上,温暖而宁静。
身上的伤口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那种沉重的、濒死的疲惫感已经大大减轻。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虽然简朴,却异常舒适。
他走出客房,来到后院。
夕阳下,同福客栈的众人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佟湘玉坐在藤椅上,一边打着算盘,一边跟直播镜头唠嗑:“额滴神呀,宝宝们,你们是不知道,昨日那个后生仔,睡得那叫一个沉!额看啊,这心结算是解开一大半咧!大嘴!晚上再加个红烧肉!给后生补补!”
李大嘴在厨房门口挥舞着锅铲:“掌柜的放心!保证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白展堂在教白敬琪练功,嘴里念着新编的打油诗:“敬琪练功要用心,莫学你爹懒又贫,他日行走江湖路,一枪在手震乾坤!注意下盘!”
白敬琪满头大汗地扎着马步,闻言翻了个白眼:“哗擦!爹,你这诗水平…有待提高啊!”
吕青橙和吕青柠在院子一角玩着吕秀才用机关术做的小木鸟,木鸟扑棱着翅膀飞得不高,但两个女孩笑得很开心。
吕秀才在一旁看着,对直播镜头文绉绉地说:“子曾经曰过,童趣最是难得。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
郭芙蓉笑着拍了他一下:“又掉书袋!”
莫小贝坐在屋顶上,抱膝看着远方的夕阳,周身气息宁静悠远。
祝无双则在晾晒洗好的衣物,动作轻盈利落。
龙傲天靠在廊柱下,对着悬浮光幕研究新的机关图纸,时不时用粤语嘀咕一句“厚礼蟹,呢个节点唔对路”。
燕小六在院门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快板,嘴里含混地数着:“竹板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夸一夸,同福客栈一枝花…”
邢育森凑在佟湘玉旁边,搓着手,一脸谄笑:“掌柜的…嘿嘿…那个…新到的碧螺春…给俺也匀点呗?亲娘嘞,这天天闻着肉香,嘴里淡出个鸟来了…”
铁蛋和傻妞守在陈永仁的客房门口,铁蛋正低声用东北话跟傻妞贫嘴:“傻妞儿,你看今儿晚霞,红滴跟老板娘昨天害羞滴脸蛋儿似滴…”
傻妞语气带着点无奈:“瓜皮!再乱讲,晚上罚你守夜看星星!”
“岁月静好啊!”
“掌柜的操碎了心!”
“大嘴的红烧肉!吸溜!”
“白大哥的诗…嗯…有进步空间!”
“六啊,你这快板打得…替七舅姥爷着急!”
陈永仁静静地站在廊下,看着眼前这充满烟火气、喧闹却又无比和谐安宁的一幕。
夕阳的金光温柔地笼罩着每一个人,也笼罩在他身上。
那十年卧底的黑暗、血腥、尔虞我诈,那痛失至亲的锥心刺骨,那亡命天涯的绝望疲惫…在这一刻,仿佛被这温暖的夕阳、被这鲜活的人间烟火、被这群人毫无保留的善意,一点点驱散、融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是饭菜的香气、草木的清新,还有阳光的味道。
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温暖,从心底缓缓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的、不再握枪的手掌,又低头看了看别在胸前那枚被擦拭干净、在夕阳下闪烁着柔和金光的警徽。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眼前这充满生气的院子,对着院子里每一个鲜活的身影,对着那悬停在空中的、连接着无数陌生“家人”的直播仪,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这一次,他的声音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和力量。
当他直起身,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中那抹重新凝聚的、不再迷茫的光芒。
他看向晏辰和阿楚,语气坚定而平静:“晏生,阿楚姑娘,我想…我该走了。”
晏辰点了点头:“打算去哪里?”
陈永仁的目光投向远方,越过客栈的屋檐,望向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回去。回去警队。黄Sir嘅档案…只有我一个人最清楚。倪永孝嘅罪证,也只有我嘅证词最有力。我要…用我嘅方式,做一个好人。唔系靠杀人,而系…靠法律,靠我身上呢件制服。”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这一次,不再是仇恨,而是职责和信念:“倪永孝…佢要为佢做过嘅嘢,承担后果!我会亲手…送佢上法庭!”
“陈sir雄起!”
“这才是正道的光!”
“法律制裁他!”
“支持陈sir归队!”
“一路顺风!做个好警察!”
佟湘玉端着一个包袱快步走来:“后生仔,要走也等吃了饭再走!额给你装了些干粮,大嘴刚蒸滴大肉包子,还热乎着!路上垫垫肚子!”她把包袱塞到陈永仁手里。
祝无双也递过来一个水囊:“陈sir,这是我熬的参茶,提神的!放着…呃,你拿着!”
白展堂走过来,拍了拍陈永仁的肩膀(这次没偷东西),难得正经地说:“兄弟,江湖路远,多加小心。记住,活着,比啥都强。”
龙傲天收起光幕,走了过来,塑料粤语依旧:“厚礼蟹!要走就快滴走!记住啊,打唔过就闪!保住条命先!下次嚟,请你食我新发明嘅‘无敌风火轮’机关烧鹅!”他咧着嘴,露出一个别扭但真诚的笑容。
陈永仁一一接过,看着众人关切的脸,喉头滚动,最终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保重。多谢各位…救命之恩,容后…再报!”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温暖喧闹的同福客栈,看了一眼那悬浮在空中、闪烁着无数鼓励弹幕的直播仪,目光扫过晏辰、阿楚、铁蛋、傻妞,以及每一位同福客栈的成员。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挺直了脊背,步伐虽然还有些缓慢,却异常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出了同福客栈的后院门,走进了那漫天绚丽的霞光之中。
夕阳将他拖着长长伤疤的影子拉得很长,却不再显得孤寂,反而有种浴火重生的力量感。
客栈门口,燕小六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清了清嗓子,打起快板,用他那不太标准的调子,即兴唱道:
“竹板儿这么一打,响连天,
送别英雄陈警官!
十年卧底苦,血泪肚里咽,
今日重拾警徽光,誓把正义还!
此去路漫漫,家人们心挂牵,
愿你前路多平坦,除暴安良保平安!
待到功成身退日,同福客栈再团圆!
嘿!再团圆!”
“小六出息了!”
“泪目!唱得好!”
“陈sir加油!”
“同福客栈永远是你的家!”
客栈里,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
接着,掌声连成了一片,在夕阳的余晖里,温暖而响亮。
佟湘玉看着陈永仁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又看看满院子的人,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拍了拍手,用她那特有的、带着陕西腔调却充满豪气的嗓门喊道:
“好咧!人送走咧!心结也解开咧!额宣布——”
她环视一周,笑容灿烂:
“咔!今儿个这出大戏,杀青咧!大嘴!开席!上硬菜!大家伙儿,敞开了吃!额请客!”
“噢——!”众人齐声欢呼。
白展堂立刻接茬,即兴打油诗张口就来:“掌柜的大气又敞亮,杀青宴席喷喷香,大嘴手艺顶呱呱,今晚不醉不归乡!走着!”
夕阳熔金淬侠骨,
同福一盏照迷途。
无间风雨归正道,
人间烟火是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