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第九十九章(1 / 2)
99第九十九章
◎登基第九十一天◎
卫国公府上, 世子不停地磨墨,墨汁都快从砚台里面溢出来了,还不见他休息停手。
“写啊, 你不是有文化得很吗?”卫国公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好不容易抓到一次大儿子回来, 非逼着他写这封奏疏不可。
现下还能上疏的勋贵都找了人, 润色奏疏, 送到陛自己写得不大好, 没好意思送上去。
当然,也拉不下脸去找相熟的读书人——家里可是有一个念书极好的儿子,怎么还找上别人了?
只是对方封了守备一官后, 就不怎么回家了,更愿意在军营看着。在北疆出征中得了军功, 官职更高, 对军营的热情也就更足了。
如今叫他抓住, 一定要对方写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好文章, 好一眼打动陛下。
“父亲……”
世子是不大愿意写的。
不说别的,卫国公年龄都有五十朝上,已经迈入了老年的范畴。武学兴盛, 培养了不少好苗子,何必让老父过去?多锻炼锻炼好苗子不行吗?
养儿子养了这么多年,父子俩不说心有灵犀, 也差不多能从对方神态中猜测出想法, 更何况, 世子日渐开朗,不像以往一般郁郁。
“你是不是看不起你爹?”卫国公顿时怒目而视,若不是手上没有趁手的东西,早就砸过去了,“廉洁老矣,尚能饭否,这个典故你没听说吗?!”
“父亲,那是廉颇。”
“混小子!!”
世子放下墨条,奔逃出门,生怕叫父亲追上。
只是一出门,就见到了宫中来人。
世子脚步一顿,回想着近日有什么要事发生。军营一切正常,近日没有出征的计划,所以他有时间回家了一趟。如今宫中的人来了,难不成,有什么地方出现了变故?
卫国公在见到人后也是大喜过望,甚至想去套近乎:“是不是陛下知道了老夫年轻时的……”
他就说,陛下慧眼过人!
就算自己没有上疏,也精准地找到了自己,这不,立刻叫人来,一定是有要事!
两父子都觉得宫侍都是来找自己的。
宫侍的态度也是好声好气,问道:“国公家的二公子可在?”
卫国公:“???”
世子:“???”
“那混小子年岁不大,还没出过燕都,有什么事喊他,不如喊我这个长子。”
若是别人,一定不敢和宫内的人这么讨价还价,但卫国公混不吝惯了,心中也存了一些试探的心思,期期艾艾地问。
宫侍依旧维持着不变的微笑:“陛下是想叫武学多去历练历练,毕竟不观战,怎么好做官呢?”
说完,见卫国公渐渐起势,隐约在陛下心中有勋贵第一人的趋势,又加了一句:“请国公放心,没什么危险,武学挑了一些人去。”
这宫侍口风很紧,说了这么多,基本上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
卫国公只好点了点头。
等人走后,他和大儿子对视一眼,齐齐道:“怎么是他?!”
难得宫内来人一次,居然谁也没喊,叫了家中那个傻乎乎的小儿子。
“近日没听说过什么动静,硬要说,就是金陵。”世子反而能心平气和地和卫国公沟通了,脑子里将近日的事情转了一圈。
文官嘛,上下伸手也不少见,军费都敢克扣,更遑论其他?或者说,如同去年那般,上下都老老实实,才算少见。
就连军营里也有这样的事,不说别的,就说西宁府,原先军费也是给的,后来一年年克扣,才渐渐少了。
所以贪腐这件事隐隐约约传来的时候,没多少人在乎的,也只以为陛下会紧着别的,判几个首恶、下几个大牢,将赃款夺回来。
异样成了常态,不异样的,反而被认为怪异。
可现在一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陛下仿佛生气得很,连武学都叫上了。
“正常嘛,陛下去岁给上下官员都加了什么……绩效,前后封赏给了多少钱,过年给的也不少,以前还能有个借口说俸禄少,不够养家,收些冰炭、孝敬一类,现在可没有这个理由了。”
卫国公是陛下的忠实拥趸,陛下说什么是什么,从来不反驳任何一件事。
别的不说,那些新式火器,真叫人眼热,要是哪天他也有机会,能摸一摸,甚至用上,就再好不过了。
“怪不得,我说近日那些文官怎么乖得和孙子一样……”说着说着,卫国公忽然窜出一个想法,道,“你说,我们应不应该乘胜追击,将那群文官彻底赶下台?”
内阁这么多年都是文官的阵容,没道理武官就不能进啊!
只是出口之后,见到孩子不赞同的神色,讪讪住了口。
“父亲,何曾有武官掌握大权的先例?不如先管管部下,叫他们不要在此刻轻举妄动为妙。”世子说完,叹气道,“现下文官蛰伏,未免没有以退为进的意思,倘若这时候再活跃人前,若叫陛下看在眼中,招惹了厌恶,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分析之后,卫国公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么一说,咱们现在表现还是错的了?”
世子比较保守:“陛下做什么心中自有谋算,不是一些上疏就能左右的。”
一年一签,陛下刚刚登基的时候,内阁还会因为自己经验丰厚,给陛下一些建议。
现在,完全是根据陛下的命令行事。
不仅是因为陛下懂得多,目光长远,也是因为威仪日渐深厚的缘故。
世子想的要多些,陛下是不是再没可能如以往那般亲切了?
“这是好事啊,省得有些人不知上下尊卑乱折腾!”卫国公一语道破,看向忧心忡忡的大儿子,道,“才过年,沿海大胜,那群人就敢在陛下的兴头上做出此番行径,难免没有见陛下脾气好容易糊弄的缘故。”
说不定,还以为法不责众,或者卖个惨就能过去。
只能说,他们都失算了。
——
哭庙一案牵连甚广,极为影响政绩——看,都有人在孔圣人面前哭诉,岂不是指着鼻子说当地官员管理有问题?
更往上一层,是不是知府、巡抚有问题,乃至金陵、燕都?
再者,哭庙会煽动当地百姓。哭庙的组织者都是本地有声望的乡绅、地主,因为“仁善”,往往能获得不知真相百姓的跟随,联合起一大批人,齐齐对官府发出抗议。
这么多人,若是处理不好,就是民变,更进一步就是叛乱,县令往后的仕途不仅完蛋,更有可能因为察觉民情不当而判刑。
早年间,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整个县衙上下都被撸了,还有被斩首的。
久而久之,再没有人愿意蹚这个浑水,有什么诉求,直接闭眼答应就是——保住乌纱帽才是关键。
这地方头一次遇到这种问题,县令在接到消息后急得团团转,不敢擅自调人遣散民众,防止引来更多的哗变,简直深不得浅不得,只能不停地叫人打探消息。
“大人,那群人已经哭了半个时辰!”
“大人,周围百姓约有上百人。”
“大人……”
“大人……”
一连串的,全是不想听的坏消息。
县令简直头疼,恨不得直接将地还给他们得了,百多亩地而已,在南方也不算什么,谁知道,此时居然直接变成了烫手山芋。
“大人?”
县丞今日不当值,与家小去了隔壁县看望亲人,听到消息后紧赶慢赶来了县衙,一眼见到了犹豫的县令。
对方是个和稀泥的性子,不喜欢冲突,唯一的目标就是在这个位置上,老老实实地混到任期结束,遇到这种事肯定拿不准主意,想要顺着他们的诉求。
可这还了得?
“大人可知得寸进尺之理?”他身上穿的还是常服,头发也有些散乱,开口道,“倘若这次退让,那下次呢?大人只知道满足那群人的意愿,以获得短暂的安宁。可燕都呢?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又该如何?”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层,所以县令没有武断地答应那些人的请求。
他叹气道:“县丞又有什么意见?”
目前为止的案例,除了答应,几乎没有很好的处理方法。
“绝不能答应。”慌乱之中,县丞也没什么思路,但好坏还是能分清的。不说别的,陛下做什么事都是自有章法,如今对田地下手,后面肯定有一系列的跟进。
假若他们贸然行动,坏了陛下的事,以后仕途定然无望。
说句难听的,他们还有两年的任期,若是此时顶住了没有松口,两年之后,说不定陛下就要高看他们一眼,换一个更好的地方;若是松了这个口,那可就没有前途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总不能叫他们堵着门,这像什么样子?”
陛下表露过对佛道的不喜,连同燕都和金陵,都减少了烧香拜佛的次数,民间也是如此,不过孔庙不算其中,香火更甚以往。
“咱们先上疏,送去金陵六部、不,还要转个弯才能去燕都,直接上疏到燕都!”
县丞咬了咬牙。
因着先前宝鸡县的县令一事,陛下特地开恩,地方县令有直接上疏的权力。可以随着税收送上,也能送去金陵的仪鸾卫处,直接递交到陛下的案上。
只是这个权力并不常用,除非是十万火急之事。
哭庙一事,算得上十万火急吗?
正在写奏疏的时候,县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熙攘,紧接着,衙役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语气急促:“大人,有人报官!”
“现在哪有时间……”县令嘟囔一句,“是何人,报什么官?”
“是万老爷家的长子,报官说父亲在家中不敬尊长,詈骂……”后面的话衙役没敢出口,只指了指天上。
意思很明显了。
“胆子这么大!”县丞眉毛倒竖,大喝一声,“这还不赶紧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