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仲怀,我要摆正位置,你也要摆正位置!(1 / 2)
熙丰七年,一月十一。
文德殿。
文武百官,有序肃立。
丹陛之上,官家赵策英扶手正坐,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沉稳从容。
不过,从其眉宇间,隐隐中还是能望见一股微不可察的衰意。
“噹——”
一声钟吟,余音绵长。
“这——”
“咦?”
“大相公呢?”
一般来说,入殿鸣钟,也即意味着百官议政就要开始。
文武百官,也都会越发肃然,不再作声,以免殿前失仪,遭人弹劾。
然而,今日却是一次例外。
入殿鸣钟,文武百官,竟是越发嘈杂。
凡入殿者,文武大臣几百人,或是抬头,或是踮脚,或是转向,无一例外,都将目光注目于一点——大殿左首的位置!
无它,少了一人。
自立国以来,大周就是以左为尊。
大殿左首,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六位内阁大学士的班列位置。
然而,就在此刻,大殿左首却仅有寥寥五人。
缺了一人。
而且,缺的一人,竟是宰辅大相公,江昭!
大相公,缺席?
就这样的两个词,单一的拎出来,其实都是相当正常。
但是,组合在一起,就是相当不正常。
文武百官,偶有急事、病痛,可能还有“告假”一说。
但,这所谓的“告假”范围,肯定是并不囊括宰辅重臣的。
通常来说,宰辅重臣都是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线”。
而今,大相公江昭猛地缺席,其中蕴含的事情,可大可小。
小则小矣,可能就是单纯的告假一次。
大则大矣,其中蕴含的政治含义,恐怕都足以震动天下。
于是乎,文武大臣,自是不免连连注目。
宦海为官就是这样的,必须得时刻观察着一切风吹草动,心存警惕。
可能上位者的一点不经意的动作,就足以让文武大臣为之心惊。
但,这并非是毫无意义的草木皆兵。
而是唯有这样,才能在庙堂上活得长久。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这可不是空话!
丹陛之上,赵策英神色如常,心头却是松了口气。
子川,自是值得托付的!
贬大相公,这算是他走的一步颇有考量的棋。
就总体而言,可一鱼两吃:
其一,可试探江昭是否仍旧忠诚。
人心易变。
权力会无形的影响人。
有些人,一旦得了权,就会心境大变。
由忠转奸者,史书上记载的比比皆是。
反之,有的人得了权,却仍是忠心一片。
类似于蜀汉的诸葛亮,隋代的高颎,唐代的郭子仪,都是有权还仍旧忠心的例子。
自熙丰二年以来,吏治革新,其中受益者,可谓成千上万。
这些人,不乏有江大相公的门生故吏,也不乏有心存恩念者。
甚至于,就连已经位极人臣的文渊阁大学士元绛,其实也承过江昭的情。
短短五年,江系的势力俨然是树大根深,被拔高到了一种相当骇人的程度。
灭国交趾、光复燕云,连着两次暂理国政,更是让大相公江昭的权势、名望、影响力都达到了一种先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可以说,江昭就是妥妥的权臣!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权臣。
论起权势,恐怕也唯有霍光、尹伊之流,可稳压其一头。
而就在这样的局势下,江昭是否还是忠心,是否还仍是赤诚一片,谁也不敢保证。
毕竟,文人演戏的水平,实在是公认的厉害。
作为百官之首,江昭的演戏水平,就更是毋庸置疑的存在。
上一次,顾、王、张三人长跪不起,祈求谅解,可不就是典型的“演戏”嘛!
也因此,以江昭的演戏水平,忠与不忠,自然也是能演出来的。
不过,即便如此,赵策英也必须得设法洞悉一切,辨别忠奸。
无它,盖因可能涉及“托孤”问题!
江山社稷,岂可轻易托付?
主动以半坦白的方式,让江昭自贬,无疑就是一种可试探其心中是否仍是忠诚的上乘法子。
归根到底,戏能演,但行为却是不能演。
毕竟,一旦贬下去,可是真的会存在不能成功起复的可能性。
甚至于,从人心险恶的角度来考量,焉知这是不是君王为了夺权,从而设下的圈套?
于是乎,以此为契机,自可由此辨别忠奸。
若是忠臣,自会信任君王,甘心暂时放权。
若是不忠,自然殊死一搏,选择争权。
这么一来,简单的试探一下,赵策英就可做好是否托孤的准备。
如今一观,答案可谓是显而易见。
让其致仕,其就主动致仕。
若是这样的臣子都不是忠臣,那天下也就没有忠臣了。
其二,自然是道德阳谋。
表面上,可能道德阳谋是不太重要的“流程”。
毕竟,小皇子和江昭的关系,俨然是相当亲密,根本就不缺一点简拔起复的恩情。
但实际上,通过道德阳谋,套上一层束缚,可谓是相当有必要。
一方面,谁也不敢保证江昭一直不变心。
暂时的忠诚,不代表一辈子的忠诚。
道德阳谋,就是一种无形的外力束缚。
一念千古贤臣,一念背德小人。
史书评价,更是可能就此两极分化。
这种束缚的力量,其实一点也不小。
另一方面,经此一举,最起码可赵策英心头安心!
将死之人,唯一能求的,可不就是心安?
“咳!”
一声轻咳。
文武大臣,连忙肃立。
赵策英注目下去,扫视一眼,旋即平和问道:“大相公呢?”
“启禀陛下。”
殿中侍御史连忙走出,恭声道:“大相公身子有疾,不便上朝议政,已是上了告假帖。”
仅此一言,文武百官,暗自相视一眼,又是不免议论起来。
大相公可是能上马开疆拓土的人物,年纪轻轻的,身子骨康健,也从没听说过身子有疾,怎么就突然病了呢?
而且,还是病到了不能上朝的地步。
短短几天,就病得如此之重,骗鬼呢?
大殿左首,五位内阁大学士隐隐都猜到了些许内情,相视一眼,暗自心惊。
就在前几日,官家才单独召见几位内阁大学士,宣布了留任情况,并单独与大相公谈话。
今日,大相公就称病不出。
这其中,要是说没有半分关联,恐怕是鬼也不信!
“有疾?”
赵策英一副很是意外的样子。
“因何生疾?”
观其模样,却是一脸的关切。
“说是冷暖不济,生了风寒。”殿中侍御史上报道。
作为从七品御史,殿中侍御史本身不具有上朝议政的资格。
不过,其主要职责是负责百官考勤,也算是勉强有了上朝的机会。
“风寒?”
赵策英皱着眉头,起身走了两步,一脸的郑重,大手一挥:“国之重臣,关乎社稷。今,江卿有疾,万万不可粗乎大意。”
“着令,让内务府的人,从内库拨去一些名贵药材,予江卿滋补身子。”
“遣太医三人,予以诊治,万不可留下顽疾,以小失大。”
“是。”
司礼掌印太监李宪连忙一礼。
内库,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私库。
内务府和太医,也都是专门为宫廷服务的司衙。
短短的几句话,自有一股潜藏的重视。
“呼!”
相应事宜吩咐下去,赵策英似乎安心不少,又坐到了龙椅上。
约莫几息,平息呼吸,缓缓道:
“内外百司,可即上言。”
江府,凉榭。
“噔——”
“噔——”
松风入弦,声声泠然。
丈许木几,上置木琴、糕点、瓜果、清茶,以及几道文书。
江昭坐于蒲团,微阖双目,指尖拨弄,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