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鬼夜哭(5)(2 / 2)
潇湘被她一爪子按住书,抢不回来,翻了个白眼:“一起进阎王殿,难道是什么喜庆事吗?”
“怎么不是?多少人想来还来不成呢。”朱菀强词夺理道,看见楼梯上出现了个熟悉的人影,立马大声告状:“四弟,你快来主持公道,他们欺负人!”
宋渡雪嘴角一抽,走近了拉开椅子坐下:“谁是你四弟。”
潇湘见他脸色不太好,蹙着眉头似乎有些不适,倒了杯热茶推过去:“没休息好吗?”
“嗯,做了几个怪梦,有点头晕。”
宋渡雪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端起茶杯,借机悄悄瞥了对面的朱英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总算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朱英没太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
发现那根堂而皇之躺在床上的证物后,犹如五雷轰顶,宋渡雪把喝忘忧前的记忆颠来倒去捋了十来遍,确定朱英从进门到被轰走,这东西都原原本本待在她头上。
那就只有……
他隐约的确是记得,“梦”里他把朱英抱到了床上,拆了她的发冠,好像还亲了她的……
这下证据确凿,宋渡雪再也不想喝什么忘忧了,只想立刻收拾行李出城往彼岸花海里一躺,当场死个尸骨无存、杳无音讯最好,最干净。
前脚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不要施舍,后脚就借酒浇愁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还仗着神智不清把人拽进房里轻薄了,这哪是什么伪君子啊,这是登徒子啊!
宋渡雪本来就薄的脸皮简直被这一下丢了个底掉,蜷在床上抱头痛苦了一阵,又忽然意识到什么,顿时顾不上自己的颜面,揪着被子惴惴不安地担忧起另一回事:朱英会不会生气?
毕竟以他对朱英的了解,此人对男女之事的认识恐怕只比“小孩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高出一点,突然被人如此对待,会不会觉得反感?
这么一想,宋渡雪肚里苦水简直翻江倒海,像是亲手往洁白无暇的初雪里泼了一桶泔水似的,又懊悔又难过,满心自我厌弃,把最坏的结果全想了一遍,发觉实在难以接受,最后决定厚颜无耻地装缩头乌龟,问就是不知道,全忘了,她总不能跟个醉鬼较真。
另一边,朱英看似不动声色,其实也有几分忐忑,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犹豫片刻,试探道:“怎么了,昨晚出了什么事吗?”
宋渡雪心中“咯噔”一声,原以为已经蒙混过关了,怎么还有后招,一时难以分辨她此言何意,心念急转过好几个弯,终是决定既然都没骨气了,索性就没骨气到底,以不变应万变地装傻充愣道:“没事,你们刚在说什么?”
于是朱英也松了口气,毕竟昨夜最后实在太尴尬、太越界了,事后想来其实她也有不对,宋渡雪都醉得在鬼城选妃了,她又何必把他的话当真?一时鬼迷心窍应下了他稀里糊涂的求婚,才叫事情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二人的心意既然都已经说开,就这样光明磊落的最好,像那般不清不楚的事情,还是赶紧忘了吧。
“在说森罗殿!”
朱菀好不容易等来了个关心她在说什么的,高兴地接话道:“听说阴君的森罗殿里什么都有,你有没有想要的?”
宋渡雪听到这几个字就心烦,还不知道那鬼王想从朱英身上得到什么,干巴巴地回答:“没有。”
朱菀撅起了嘴,发觉天下之大,竟无一人与她志同道合,嘟嘟囔囔地发牢骚:“是是是,你们一个比一个清高,一点好奇心都没有,都像我姐似的,一年到头两件衣服来回换,首饰也不爱买,一根发带能系——诶?我说今天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姐你的发带呢,换了?”
宋渡雪表情猝然一僵,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朱英今早洗漱时发现找不到发带了,也没在意,随手削了一截灰布扎头发,闻言好笑道:“不好意思,叫你失望了,你姐也不只一根发带。”
朱菀伸长了脖子左看右看,半天才评价道:“不好看,英姐姐还是适合红色,显得有气色些,原来那根呢?”
朱英摇头:“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回去再换吧。”
宋渡雪如释重负,总算顺平了吊在胸中不上不下的气,默默松开袖里捏紧的拳头。
哪想神游天外的朱慕却好死不死地恰在这时回了神,闻言插嘴道:“贴身之物沾了活人气息,可被用于施放诅咒,遗落在鬼城恐怕不妥。”
听他这么一说,朱英也觉得有道理,谨慎行事总不会错,颔首道:“那我待会用寻踪术找找。”
还要用法术?
宋渡雪听得万念俱灰,他初次犯案,经验不足,明知道应该一把火烧了罪证,可不知怎的动了歹念,不仅没烧,还收进多宝镯里藏了起来,这要是被朱英当面搜到,他也不用多说什么了,趁早投胎下辈子吧。
于是朱慕仅仅是出于善意提醒了一句,就莫名其妙被宋大公子黑着脸瞪了,正觉疑惑,便见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指节微屈,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默不作声地将一团艳红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不仅叠得整整齐齐,甚至还打了个精致的结。
朱英:“……”
潇湘:“……”
朱慕:“……”
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的朱菀:“噗!!”
她猝不及防吃到了个惊天大八卦,差点把自己呛死,咳得死去活来,还要身残志坚地刨根问底,弓着身子一边捂嘴一边指着宋渡雪:“咳、你、咳咳咳咳……你、咳咳……怎么、你、咳咳咳……”
宋渡雪今天铁了心要当这个怂包,梗着脖子一口咬死:“这是不是你的发带?我在地上捡到的。”
朱英震惊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那罪恶的红丝带一眼,不知道他是否有所察觉,喉咙发紧,说话都磕巴了一下:“嗯、嗯,好像是。”
朱菀却不依不饶,挣扎着直起腰来:“地上?咳咳、哪里的——”被潇湘一把捂住了嘴:“你别说话了,专心咳嗽!”
宋渡雪直接快刀斩乱麻:“我昨天喝醉了,是被她送回房的,可能是那时候不小心落下了。”又转而对朱英道:“昨晚的事我记不清了,酒后失态,可能干了些不体面的事,抱歉,并非我本意,你别往心里去。”
朱英难得听到他如此郑重的道歉,怔了一怔,将发带收起,抬眼正视他道:“放心,我不会,但你以后不能再像这样无度酗饮了,失态事小,主要是伤身。”
她都这么说了,那这事差不多就算翻篇了,宋渡雪垂眸将那抹红色隔绝在视线之外,飞快地笑了一下:“知道了,不会再让你看笑话了。”
潇湘虽然忙着制服朱菀,耳朵却竖得老高,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不免一阵心惊肉跳,心说这又是怎么了?
朱慕也很难理解这俩人,捡到就捡到,发什么火?
朱菀:“呜呜呜呜——”
就在这时,几人手边的油灯仿佛被谁吹了口气,毫无预兆地熄了,一股寒意从四面八方合拢而来,整个客栈大堂霎时陷入了漆黑。
远方传来一道沉闷的擂鼓声,初时极缓慢,越往后越快,一声紧似一声,仿佛在催促着什么,门外猝然响起一声似哭似笑的尖啸,仿佛投石入水,数不清的古怪声响随之从黑暗深处滋生,幽幽呜咽声,咯咯磨牙声,扑棱棱振翅声,还有重物在地上拖拽的黏腻声,阴风呼啸,夹杂着恶鬼们兴奋的窃窃私语,直叫人毛骨悚然。
朱菀不由得屏住呼吸,竭力睁大了双眼,却只见一片无边的黑暗,唯有潇湘急促的呼吸声近在耳畔,一瞬间好似又回到了四年前奉县那个狭窄的衣柜。
两簇温暖的灵力火苗忽地腾起,映亮了桌畔几人的脸,朱英见两个妹妹吓得缩成一团,有些好笑地弯了弯眼角,竖起手指示意她们不要出声。
“嘘,百鬼夜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