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贤惠的夫君与爱宅斗的夫人(1 / 2)
夜深人静,在尉迟府安排的一间僻静客房内,烛火摇曳。
她看着坐在桌旁依旧蒙着面纱的赫连霁,直接问道:“害你至此的具体是谁,心里有数吗?你打算如何报仇?”
她担心他嗓子费力,还体贴地将笔墨纸砚推到他面前。
赫连霁沉默片刻,没有去碰笔,只是嘶哑缓慢地说道:“不知。但……尉迟家……都有嫌疑。”
都有嫌疑?那嫌疑犯就可能不是一个人。
席初初挑眉:“需要我帮你把人揪出来吗?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口。”
赫连霁却缓缓摇头,蒙着白纱的脸似乎转向窗外的黑暗,嘶哑道:“只要让他们……失去一切……就足以……”
席初初闻言,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在她看来,这等深仇大恨,仅仅是夺回家产未免太便宜对方了。
斩草需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但她很快将这丝异样压下,脸上重新浮现笑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也好,听你的。那你知道尉迟非,或者这尉迟府,有什么弱点或者不为人知的秘密吗?要夺回临宜城和你的钱财,总得有个突破口。”
赫连霁这次没有犹豫,他伸出手,蘸墨,在铺开的宣纸上缓缓书写。
他的字迹略显潦草,有种刻意的沉郁顿挫的力道,但即便如此,那笔锋间的锐利透骨依旧可见。
听闻这赫连霁前十来年被长公主与外公娇惯着长大,后十来年则在父亲府邸像一个受气包般不受重视,难得还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
席初初的书写就很勉强了,她凑近观看,只见纸上写道——
“尉迟非,贪财而惜命,外强中干,其权柄维系于两点。
一、临宜城守将王贲,乃其妻弟,亦是其掌控城中兵权之依仗。然王贲此人,好色贪杯,且于城外黑风峪私设卡哨,勒索商旅,中饱私囊,此事若捅出,尉迟非难辞其咎。
二、府库亏空。尉迟非奢靡无度,且为打点王庭上下,多年来暗中挪用城税,账面早已不堪。去岁寒冬赈济不力,致城外冻毙数百流民,皆因钱粮被其挪用之故。真实账册若可得,亦能定其罪责。”
“至于府中钱财……”赫连霁的笔锋顿了顿,继续写道:“续弦李夫人善妒且贪婪,想必不会与人瓜分私库我母嫁妆,其余妾室、子女,亦多有埋怨不满,可逐一击破,使其互相攀咬。”
写罢,他放下笔,蒙着白纱的脸“看”向席初初的方向,一双银灰眸子,仿若雪山之巅融化的清泉,流过万年玄冰。
席初初看着纸上条理清晰、直指要害的内容,眼中闪过一丝惊叹亮光。
这绝不是一个被长期排斥在权力边缘,不谙世事的落魄人能掌握的信息,他对尉迟府的了解如此之深,难不成他一直都是在扮猪吃老虎……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是那个赫连霁。
席初初心中起了疑,但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轻轻拿起那张纸,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贪墨军饷、纵容亲属勒索、挪用城税致百姓冻毙……还有私吞原配嫁妆。尉迟非啊尉迟非,你这可是把现成的刀递到我手里了。”
她看向赫连霁,语气带着一种找到猎物的愉悦:“有了这些,别说夺回你的东西,就是让他尉迟非身败名裂、滚出临宜城,也易如反掌。”
“夫君……”她故意用这个称呼,带着戏谑:“你提供的‘嫁妆’,我很满意。接下来,就看为妻如何帮你,让他们……一点点失去所有吧。”
她将那张纸折好收起,心中已然有了全盘计划。
而赫连霁听到她如此自然地自称“为妻”,蒙着白纱的脸偏向一边,那隐藏在纱后的眼神,似乎有了些许奇怪的变化。
夜深,该就寝了。
两个堪称陌生的人,被安排在了一张床上。
若是寻常夫妻,自然要梳洗更衣,但他们之间,只有心照不宣的合作。
两人都极有默契,只脱去了外袍和鞋子,便要和衣而卧。
席初初却没有立刻躺下,她侧身用手臂撑着头,在昏暗的烛光下,打量着身旁这个安静躺着的男人。
他的轮廓在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那些狰狞的伤疤在朦胧中少了几分可怖,多了几分神秘。
但不知为何,席初初却有一种奇异的错觉——如果这张脸没有毁坏,定然长得……特别、特别好看。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我好像一直没有亲口问过,你……当真是那个赫连霁吗?”
赫连霁身体微微一僵,显然没料到她会在此刻、如此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一瞬,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而嘶哑地反问:“那……你说……我是谁?”
席初初却轻轻笑了,烛火中她的眸光如有妖般诡谲:“无论你曾经是谁,现在你都得是赫连霁。”
这是她的决定,也是她的需要。
赫连霁似乎想翻身背对她,避开这过于犀利的目光和话题。
然而,他刚一动,手腕却被席初初猛地抓住。
“别动。”她低声道,目光锐利地瞥向窗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有人在外面……偷看着呢。”
赫连霁立刻停止了动作。
他微瞥过眼,随即看似随意地一挥手,一道细微的劲风掠过,桌案上的烛火应声而灭,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唯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纸,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便变得格外敏锐。
就在黑暗降临的瞬间,赫连霁手腕翻转,反而抓住了席初初的手,用力一拉。
席初初一直以为他是被动承受的一方,任由她安排行动,此刻猝不及防,低呼一声,整个人被他拉得失去平衡,直接趴倒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
隔着单薄的中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热和有力的心跳。
属于男性的、带着淡淡药味和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你……”席初初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
然而,一只大手却稳稳地按住了她的后背,阻止了她的动作。
在彻底的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甚至看不清那道伤疤,只能感觉到他摘下了脸上的纱,微微偏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然后,她听到他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终于泄露出一丝本质的、低沉而危险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
“我……可以是赫连霁。”
他的手臂收紧,将她更牢固地禁锢在怀中,仿佛在宣示某种主动权,继续在她耳边低语,气息灼热:“但……别忘了……你若不是我的‘夫人’,那你便不能与我共享这城池、兵权与财富。”
“夫人”两个字,他几乎是含在喉咙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与威胁。
他这算是被她抓到了藏起来的尾巴后,便不再佯装无害,而是露出獠牙来以示锋芒?
他倘若是假的,那她这个夫人就更是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