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凤仪引潮,王驾微服(1 / 2)
第486章 凤仪引潮,王驾微服
天启二年,十一月。
一股寒潮自塞北呼啸而下,像一柄冰冷的利刃,劈开了北地的乾燥。
往日里少雨多风的北直隶,竟罕见地飘起了鹅毛大雪。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没过半个时辰,便成了漫天飞雪,絮般的雪片打著旋儿落下,將田野、村庄、官道都裹进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北京城也被这场大雪彻底覆盖。
城墙的青砖被染成了雪白,琉璃瓦顶积著厚厚的雪,像给紫禁城戴了顶银冠。
街面上的青石板路看不见了,只留下一行行深浅不一的脚印。
平日里因旱情愁眉苦脸的百姓们,此刻脸上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连平日里板著脸的税吏,路过街边时,也忍不住停下脚步,望著漫天飞雪,轻轻舒了气。
北直隶已旱了半年,田里的麦子都快枯死了,这场大雪,总算能让旱情缓一缓。
官员们更是鬆了口气。
早朝时,不少大臣顶著一身雪沫子进了紫禁城,朝会一开始,便有人上奏:
“陛下,北直隶普降大雪,旱情可解,此乃天意佑大明啊!“
朝堂上顿时一片附和之声,朱由校坐在龙椅上,听著大臣们的奏报,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当即下旨:
“传朕旨意,令顺天府派官巡查各地雪情,督促百姓趁雪蓄水,以备来年春耕。”
宫外寒雪纷飞,宫內却暖意融融,尤其是坤寧宫,更是热闹非凡。
今日,皇后张氏传旨,召三品以上命妇入坤寧宫覲见。
消息一早便传遍了京城的勛贵府邸,命妇们早早地梳妆打扮,穿著锦绣褙子,披著貂裘披风,顶著风雪往宫里赶。
对於这位皇后的召见,她们早已见怪不怪,甚至带著几分期待。
按大明旧例,皇后召见命妇,多在正旦、冬至、千秋节这些重要节日,可张皇后自入宫以来,却打破了惯例,几乎每月都要召命妇们入宫小聚。
更让她们期待的是,每次召见,皇后总能拿出些新奇物件,引得京城风靡:
去年冬天,皇后拿出“番薯”的种子,教她们如何种植,如今北直隶不少勛贵庄院都种上了,据说產量比麦子还高。
开春时,皇后又拿出“香水”“香皂”,那香水喷在身上,香气能留整日,香皂洗手洗脸,比胰子乾净清爽,很快便成了京城贵妇们的必备之物。
久而久之,命妇们都盼著皇后的召见,想看看这次又有什么新鲜玩意。
很快。
命妇们便到了坤寧宫外。
这刚踏入坤寧宫的內殿,命妇们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睁大了眼睛。
往日里掛著锦绣帷慢的殿內,此刻竟摆满了晶莹剔透的物件,阳光透过殿顶的天窗酒进来,落在这些物件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晃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是——什么物件”
定远侯夫人率先开口,她穿著一身石榴红的褙子,戴著赤金镶珠的抹额,此刻却忘了仪態,快步走到一面一多高的物件前,伸轻轻触碰。
那物件表面光滑冰凉,竟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连她褙子上绣的缠枝莲纹样都看得一清二楚,比铜镜清晰百倍不止。
“这是玻璃全身银镜。”
一旁的宫女笑著解释,声音轻柔。
“玻璃”
永康侯夫人也凑了过来,她盯著那面镜子,又看了看自己腰间掛著的小铜镜,忍不住感慨。
“我倒是听说过西洋有玻璃,可从未见过这般透亮的!你看这镜子,连我鬢边的珠位置都映得丝毫不差。”
命妇们纷纷围拢过来,有的对著全身镜整理衣襟,有的好奇地触摸殿內的其他物件:
窗边装著彩色玻璃的窗欞,阳光透过玻璃,在地上投下斑斕的光影。
墙角摆著一个圆形的玻璃鱼缸,里面几条金红色的锦鲤游来游去,透过透明的玻璃,连鱼鰭的摆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案上还放著玻璃灯罩,罩著里面的蜡烛,火光透过玻璃,变得柔和而明亮。
甚至连桌上的酒瓶,都是透明的玻璃做的,里面的酒液清澈见底,能看见酒面上的涟猗。
“这些玻璃物件,真是巧夺天工啊!”
丰城侯夫人伸手摸著玻璃鱼缸的边缘,眼神发亮。
“以前听人说郑和下西洋时,带回来过西洋玻璃工匠,宫里也有玻璃製品,可都是些灰濛濛的小物件,哪有这般色彩鲜艷、透亮光滑的”
“谁说不是呢!”
定远侯夫人点点头,语气里满是喜爱。
“我要是能把这面全身镜搬回家,每梳妆都能看清楚了,可铜镜便多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买到,要多少银子。”
永康侯夫人搓著手,眼里满是期待。
“哪怕贵点,咬咬牙也得买一面,要是能再配个玻璃鱼缸,摆在家里,定能让其他夫人羡慕。”
丰城侯夫人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一般:
“对对对!还有那玻璃灯罩,晚上点蜡烛时用上,既亮堂又不会被风吹灭,太实用了!”
其他命妇也纷纷议论起来,有的说想要玻璃瓶,有的惦记著玻璃酒杯,还有的问宫女这些物件是哪里做的。
整个內殿里,没有了往日的拘谨,只剩下命妇们兴奋的討论声,连殿外的风雪声,都仿佛被这热闹盖过了。
“诸位夫人,还请落座罢。”
就在这时。
温润柔和的声音自內殿深处传来,像一缕暖风吹散了殿內的喧闹。
命妇们猛地回过神,循声望去。
只见皇后张嫣身著绣著鸞凤和鸣纹样的明黄色宫装,缓步走来。
她刚生了嫡长子朱慈焜不久,脸颊比往日略显丰腴,却更添几分端庄华贵,眉眼间既有母仪天下的威严,又带著几分初为人母的温婉,步態从容地从屏风后走出,身后跟著两名手捧拂尘的宫女。
眾命妇这才惊觉自己失了礼数,方才被玻璃物件勾去了心神,竞连皇后驾临都未曾察觉。
她们慌忙敛衽,齐齐屈膝行礼,声音里带著几分惶恐:
“臣妇等只顾著观赏新奇物件,未及迎驾,实属失礼,望娘娘恕罪!”
张嫣走到主位前,缓缓转身落座,闻言莞尔一笑,抬手虚扶:
“无须多礼。这些玻璃物件本就是难得一见的新鲜玩意,你们瞧著喜欢,也是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她的声音温和,目光扫过眾人,带著几分安抚。
“都起来罢,各自落座歇息。”
“谢皇后娘娘!”
眾命妇如蒙大赦。
待眾人按品级高低依次在两侧的食榻上落座,目光又被面前的陈设勾住了心神。
每张食榻上都铺著猩红的锦缎,案几上摆著一套剔透的玻璃酒具,杯壁薄如蝉翼,映著殿內的烛光,泛著淡淡的光晕。
酒壶旁放著三只小盏,分別盛著不同顏色的酒水:一盏是琥珀色的烈酒,酒液澄澈,凑近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
一盏是深红色的西洋葡萄酒,带著果香。
还有一盏是浅棕色的威士忌,色泽温润,透著別样的醇厚。
除了酒水,案几上的吃食更是新奇。
一盘爆米堆得像小山,金黄的米粒膨成蓬鬆的团状,撒著细白霜,热气腾腾地冒著甜香。
旁边摆著一盘炸得酥脆的薯片,薄如蝉翼,撒著细盐。
还有几道从未见过的菜色,摆得精致小巧。
命妇们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悄悄议论:
“这金黄的蓬鬆物件是什么闻著好香。”
“那红色的酒看著就稀罕,莫不是西洋来的珍品”
“还有那黄澄澄的土豆泥,上面裹著的东西看著黏糊糊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就在这时,张嫣端起面前的玻璃酒盏,里面盛著浅红色的葡萄酒,她举盏示意。
“今日北直隶普降瑞雪,解了半载旱情,实乃天意佑我大明,是为吉日。
诸位雪中入宫,不必拘礼,只管好生享用这些新鲜吃食,也算不辜负这场瑞雪。,眾命妇连忙端起自己案上的酒盏,起身对著张嫣微微躬身:
“妇等恭祝娘娘凤体安康,恭贺明丰年!敬娘娘!”
说罢,各自浅啜了一口杯中酒水。
这一口酒入喉,殿內顿时响起几声细碎的动静。
定远侯夫人素来爱喝些米酒,今日见案上那琥珀色的烈酒看著醇厚,便倒了满满一盏,谁知酒液刚沾唇,一股辛辣灼热的气息便直衝喉咙,比她往日喝的米酒烈了十倍不止,呛得她猛地咳嗽起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忙用手帕捂住嘴,眼里却透著几分新奇。
这般烈的酒,虽呛人,却带著一股酣畅淋漓的劲道。
这酒有力气!
永康侯夫人选了那深红色的葡萄酒,酒液入口酸甜柔和,带著淡淡的葡萄果香,没有米酒的涩味,也没有烈酒的辛辣,滑入喉咙时带著一丝清凉,她眼睛顿时一亮,忍不住又啜了一口,心里暗忖:
这西洋酒竟这般爽口,比家里藏的果酒好喝多了。
丰城侯夫人则好奇地倒了那浅棕色的威士忌,初入口时带著几分烟燻的醇厚,隨后便是绵长的酒香在舌尖散开,没有烈酒的衝劲,却比葡萄酒更有层次感,她本就偏爱醇厚的酒水,此刻双眼发亮,悄悄將酒盏往身前挪了挪,显然是对这酒情有独钟。
其他命妇也各有反应:
有的喝了烈酒,皱著眉却忍不住回味。
有的喝了葡萄酒,笑著与身旁的夫人低声夸讚。
还有的犹豫著將三种酒都尝了一口,脸上满是新奇的笑意。
张嫣坐在主位上,看著眾人各异的神情,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诸位,这酒、吃食可还合心意”
话音刚落,平虏侯夫人邓嵐便起身离座,她身著石青色绣云纹褙子,走到殿中盈盈一拜:
“娘娘说笑了,宫中的酒食,哪里是合心意』能形容的
简直是仙府珍饈!
就说这些酒水,臣妾往日里饮的米酒、黄酒,与之相比,竟淡得像白水一般,好些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稀罕物。“
她说著,举起手中盛著琥珀色酒液的玻璃酒杯,眼中满是惊嘆。
“单是这盛酒的杯子,通透得能映出指影,比晶还要莹润,已是世间难寻的宝贝了。”
张嫣闻言,轻笑出声,凤眸弯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邓夫人过誉了。这些酒水,並非本宫寻来的奇珍,皆是陛下特意命宫中工坊与科学院一同研製的。“
她说著,抬手示意宫女將几样酒罈搬到殿中,亲自起身走到案前,拿起酒勺为眾人演示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