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素问(1 / 2)
一
太极宫偏殿内,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那内侍尖锐凄惶的哭腔,像一把冰锥刺破了所有战略推演与阴谋算计的帷幕,将最残酷、最紧迫的现实赤裸裸地摆在杨子灿面前。
“陛下…呕血不止…昏前连呼三声‘处道’?”
“处道…?”
……
杨子灿瞳孔急剧收缩,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杨素,字处道!
这位已故十年、权倾朝野、功高震主,又留下无数谜团的越国公,竟在杨广生命垂危之际,被如此声嘶力竭地呼唤?
电光石火间,无数线索在他脑中疯狂碰撞、串联——
鬼谷道高手潜入紫微宫施展邪术,加剧杨广病情…
鬼谷道人员频繁出没于杨素废宅,搜寻某物…
无面留下的谶语:“玉在渊中,凤鸣于野。帝星飘摇,荧惑守心。”…
传国玉玺失窃,现场留下鬼谷爻签…
还有…还有……一枚钥匙!
那是杨玄感他们造反失败、家族被灭许久之后,一位商山来的神秘老者私下交给自己的东西——据说是当年杨素临终前委托此人将其转交给杨爽后人——一把不起眼的青铜钥匙!
对,就是商山四皓的那个商山!
一个惊人的猜想骤然成形:
鬼谷道在上清观的邪术,恐怕不止是加剧病情那么简单!
他们很可能在试图窃取或扭曲某种与杨广性命、乃至国运紧密相关的东西!而那样东西,或者说与之相关的秘密,极大可能就藏在杨素废宅之中!
杨广弥留之际呼喊“处道”,绝非偶然,或许是本能感知到了危机,或许是…某种提示?
“殿下!萧后懿旨,请您速速决断啊!”
内侍见杨子灿僵立不语,更是惶急,连连叩首。
殿中众将、幕僚也皆尽失色。
皇帝病危至此,储君年幼,国本动摇,天下顷刻便有倾覆之危!
二
阿布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越是危急,越需冷静。他此刻若乱,则长安必乱,关中必乱,整个大局将不可收拾。
“本王知道了。”
他的声音竟出乎意料地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备马,点一百骁果卫精骑,随本王即刻出发前往洛阳!胡图鲁,你亲自带队!”
“诺!”
胡图鲁轰然应命,转身便去安排。
“李靖、尧君素!”阿布目光扫向二人。
“末将在!”
二人踏前一步。
“本王离京期间,长安军政要务,由你二人与越王(杨侗,西京留守) 、阴副留守(阴世师,守长安禄大夫、长安副留守)公共同决断,依既定方略行事,稳守关中,弹压一切异动!有擅传谣言、动摇人心者,立斩不赦!”
“至于卫大将军(卫玄,刑部尚书、右侯卫大将军,并代理左侯卫大将军之事,辅助越王杨侗留守长安),……凡事知会之即可!”
“遵命!”
李靖与尧君素深知责任重大,面色凝重无比。
“秦琼、程知节!”
“末将在!”
“加强长安城防与宫禁守卫,巡逻兵力加倍,许你二人临机专断之权!”
“得令!”
……
一道道命令清晰冷峻,瞬间将可能出现的混乱压了下去。
众人见卫王临危不乱,指挥若定,惶惧之心也稍安。
至于端坐正殿上方的十三岁越王杨侗,心里也是一片惶急,但也知道自己作为工具人的自觉,无不称是。
这些决断的事情,皇祖父和皇祖母,早就在私下里跟自己和赵王杨侑叮嘱训练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听即可,点头即可,没在继位之前,做个点头观察的工具人就行可了!
最后,阿布目光落回那内侍身上:
“回复皇后殿下,臣杨子灿即刻动身,星夜兼程赶赴东都!请皇后与太医务必竭力维持陛下生机!”
他特意强调了“太医”二字,孙思邈此刻正在洛阳,是杨广最后的希望。
“是!是!”
内侍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心里也万分想去洛阳的杨侗和一众臣子,怀着沉重和彷徨,只能领命在西京长安各司其职。
三
阿布在偏殿里,叫过难李。
不知道他又是难辛和难桃的哪个亲人?白鹭寺的选材,有其绝对隐秘的地方,就是贵如裴矩、杨子灿也不一定能窥其全部。
想起已经为国牺牲在秘密战线的难辛和难桃,阿布心中黯然。
“小李子,你持我令牌,立刻去一趟白鹭寺档案库,将有关越国公杨素的所有卷宗,尤其是他晚年及病故前后的记录,全部调出,严密看管,等我回来查阅!”
“明白!”
难李年纪虽小,但做事狠辣干练。
他不明白卫王为什么老喜欢称呼自己小李子,当然也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样更为亲近些。
难李躬身领命,身影一闪即逝。
安排已定,阿布不再有丝毫耽搁,大步流星走出殿外。
夜风凛冽,吹动他的袍袖。
他仰头望向东南洛阳方向,目光深邃冰冷。
洛阳,已是风暴之眼。
鬼谷道、传国玉玺、杨素之谜、垂死的皇帝…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里。
他翻身上马,百骑精锐已然集结完毕,火把如龙。
“出发!”
马蹄声如雷鸣般打破长安夜的宁静,向着潼关方向疾驰而去。
四
终南山,秘洞深处。
烛火摇曳,映照着陈音儿凝重无比的面容。
她刚刚为李秀宁施完一轮金针,额角已见汗珠。那早产的婴孩躺在特制的暖箱里,呼吸依旧微弱,却顽强地维持着一线生机。孙思邈远在洛阳,此刻所有的压力都落在了她这位粟末地培养出的顶尖医者肩上。
突然,洞外远处天际,那诡异的、似笛非笛的乐声再次隐隐传来,比之前更加急促,带着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魔力。
几乎是同时,躺在石榻上昏迷数日的李秀宁,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口中溢出带着黑气的鲜血!
“不好!”
陈音儿脸色剧变,“音攻引动了她体内鬼谷秘术的反噬!快,按住她!”
徐昭燕、雪儿急忙上前,拼命按住李秀宁挣扎的四肢。
向善志与马三宝守在洞口,紧张地望着外面漆黑的山林,那乐声仿佛无处不在,搅得人心神不宁。
“音大家!怎么办?”
徐昭燕急声道,她能感觉到李秀宁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
陈音儿银牙紧咬,脑海中飞速回忆着来自粟末地的先进医学知识和孙思邈、伊本拉汉姆等人传授的技艺,以及杨子灿密信中那些超越时代的急救方案。
她迅速取出强效镇静剂和强心针(粟末地特制),小心翼翼地注入李秀宁体内。
“这乐声不仅能攻击,更是一种…召唤!”
陈音儿一边操作,一边疾声道,“他们想强行唤醒或夺走‘凤雏’!这血玉是保护,也是…标记!”她看向李秀宁枕边那枚散发微弱红光的凤凰血玉。
洞外,乐声越发凄厉,山林间黑影幢幢,仿佛有无数鬼魅正在逼近。
一场围绕“凤雏”的生死争夺,在这终南山深处提前爆发!
五
河东,韩城。
李世民,陷入了自军旅生涯以来最危险的境地。
粮草将尽,援军无望,城外隋军层层叠叠,围困得铁桶一般。
连续数日的突围尝试均告失败,屈突通、段达、赵长文,以及那个神秘出现的怀恩部,配合得滴水不漏,一次次将唐军猛烈的攻势狠狠压回城内。
杨子灿布下的“甲柒”预案,如同一张精密而坚韧的蛛网,将这条闯进来的蛟龙死死缠住。
李世民率领的李唐军玄甲军,虽然战力强悍,但数量却很有限。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特别是军队数量面前,喜欢剑走偏锋、弄奇好险的玄甲军,接连受挫,损失可见的快速增长。
接连数日的突围不利,让玄甲军的士气异常低落,初创阶段的玄甲军无论在心理上、还是肉体上还没有淬炼成那支阿布历史上有名的特种强军。
此时,军中已开始出现杀马食肉的惨况。
昔日意气风发的秦王,如今甲胄蒙尘,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殿下,不能再等了!今夜必须再尝试突围!末将愿率死士为前锋,纵是粉身碎骨,也要为殿下杀出一条血路!”
段志玄浑身是血,嘶哑着嗓子吼道,他的一条胳膊用布带吊着,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唐俭肩头裹着伤,脸色苍白:
“四面皆是铜墙铁壁,屈突通用兵老辣,毫无破绽。再次强突,只怕…”
裴寂面色凝重:
“为今之计,唯有固守待援。相信唐公绝不会弃我等不顾!只要稳住阵脚,等待北岸大军寻机突破龙门渡口…”
“等?”
李世民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嘲弄,“等来的,可能是父兄的援军,更可能是杨子灿一步步收紧绞索的命令!我们等不起!”
他走到帐口,望着城外连绵的隋军营火,拳头紧握。困守孤城,兵力日减,这绝非长久之计。每多待一天,他的力量就削弱一分,而远在太原的李建成,其地位就稳固一分!这种无形的消耗,比刀剑更令人恐惧。
“报——”
一名浑身泥污、几乎看不出面貌的斥候被亲卫搀扶进来,气息奄奄:
“殿下…长安…长安来的消息…卫王杨子灿已连夜率百骑离京,急赴洛阳!”
帐内瞬间死寂!
杨子灿离开西京?!
为什么?竟然在如此紧要关头?隋廷要放弃关中?是阴谋诡计?
或者,是洛阳那边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
这个消息,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入一块巨石!
李世民眼中猛地爆发出精光,但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但…远水难救近火。
杨子灿人虽离开,但他布下的这座死亡囚笼,却依旧牢固无比!
屈突通、段达诸将皆是稳重之辈,绝不会因主帅暂时离开而放松警惕。
反而,这可能促使他们更加谨慎,严防自己趁机突围。
“知道了。”
李世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下去好生歇息吧。”
斥候被扶下,帐内再次陷入沉默,一种希望乍现却又瞬间破灭的沉重压抑感弥漫开来。
李世民走回舆图前,目光死死盯着韩城周边每一处山川河流。
不能急,不能乱。
杨子灿离京,或者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或者是洛阳必有大变,这或许是机会,但绝不是现在。
必须等待,等待一个真正的、对方不可避免会出现的破绽。
“传令各部,严守城防,节省粮秣,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再出战。”
他缓缓下令,语气中带着一种压抑的决绝,“我们要等下去。就算要死,也要耗掉杨子灿最多的兵力,为父兄南下争取时间!”
他要让李渊,让天下人都看看,他李世民即便身陷绝境,依旧是一根啃不动的硬骨头!
这份被围困的“功绩”,将成为他未来争夺最高权力的重要资本,但也无疑会加深他与顺利留守太原、扩充实力的兄长李建成之间的悬殊对比与潜在嫉恨。
困守孤城,损兵折将…这口气,他必须咽下。
六
太原腹地,晋阳城外。
“突厥大军”兵临城下。
白色的突厥旌旗随风招展,来自突厥和西域工艺的奇形怪状的钝兵器,以及来自大隋中原制式和工艺的汉式刀枪,如林密布,格外显得震撼而残酷。
十多万的全副武装的突厥骑士,加上超过一到两倍的披甲战马,带来的冲击感和压迫感,让这座北方雄城也为之颤抖。
城头上,留守太原的左光禄大夫、太原道招慰大使李孝恭(断臂,李渊侄子)脸色发白,强作镇定。
他的身边,是协助李留守的一干文武将领,如司马刘文静、准女婿柴绍、盛彦师等,亦是面色凝重无比。
“突厥…突厥不是来帮我们的吗?为何…为何兵围晋阳?”
李孝恭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位准亲王,本以为来的会是安然养身守家、筹备粮草辎重,从来没想到是这看似稳如泰山、波澜不惊的李唐后花园,竟然会遭遇这铺天盖地的刀兵。
突厥人,不是已经和自家叔叔唐公永结秦晋之好了?
再退一步来说,李唐一家不就是突厥可汗的御下之臣?
哪有一个主子,来围困一个忠心耿耿臣子的道理?
“大人,看来突厥人一直是包藏祸心啊!”
作为当年结盟和和亲的亲历者和参与者,刘文静沉声道:
“如今,唐公与诸位亲王主力皆战于河东,这晋阳城中守军不足三万,这…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