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舰策(2 / 2)
叶梦珠恰好走进工棚,听到这话,立刻断然否定:“不行!林大人要的是绝对的速度优势和战术主动权,不能寄望于老天爷刮风!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若是在关键时刻没有风,我们的船就成了敌人的活靶子,只能被动挨打!必须造出全蒸汽动力,或者至少是主蒸汽动力的战船!体积问题,我来想办法。”她的目光扫过蒸汽机的每一个部件,脑中飞速计算着高压锅炉的可行性——通过提升锅炉压力,在缩小体积的同时保证动力;思考着复合式气缸的布局——将多个小型气缸组合,替代原本庞大的单气缸,既能节省空间,又能提升传动效率。每一项改进,都是跨越时代的挑战,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只能靠他们自己一点点摸索、尝试。
与此同时,林宇并未亲临船坞指手画脚,他深知专业的事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的战场在书房和沙盘前,在这里,他为整个造舰计划指明方向。他给了叶梦珠最大的权限和资源支持——无论是稀缺的铁料、优质的木材,还是经验丰富的工匠、充足的粮饷,只要叶梦珠开口,他都会尽全力调配。更重要的是,他提供了最关键的方向性指引——那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模糊却至关重要的“概念”:水线装甲带,在船体水线附近加装厚重的铁板,抵御敌人火炮的轰击;旋转炮塔,让火炮可以灵活转动,扩大射击范围;线膛炮的优势,通过在炮管内刻制膛线,提升炮弹的射程和精度……林宇将这些超前的概念,转化为叶梦珠和工匠们能够理解和尝试的具体课题,引导他们一步步向着目标迈进。
“梦珠,”在一次短暂的会面中,林宇指着书房内巨大沙盘上代表荷兰战舰的小模型说道。那沙盘制作得极为精细,山川、河流、海洋、港口一目了然,荷兰战舰的模型高大威武,上面插着小小的VOC旗帜,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我们的船,不必追求与它们巨舰一样的大小和载炮数量。我们工业基础薄弱,短期内无法造出同等体量的舰队,所以必须剑走偏锋,追求‘快、准、狠’。”
林宇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棍,指向沙盘上的海面:“快,就是依靠蒸汽动力和你设计的新船型,在航速上彻底甩开它们。荷兰人的夹板舰依赖风帆,我们要让他们连我们的船尾都看不到。”
“准,就是大力研发线膛炮,配备简单的光学瞄准镜,让我们的火炮能在他们的射程之外,精准地击中目标。敌人打不到我们,我们却能不断消耗他们,这就是优势。”
“狠,就是集中火力于少数几门大口径重炮,不追求面面俱到,而是专打水线、舵轮、弹药库这些要害部位,力求一击致命。只要打掉敌人的动力或火力核心,再大的战舰也会变成一堆废铁。”
他放下木棍,看着叶梦珠,眼神坚定:“我们要用技术和战术,弥补初期在数量和体量上的劣势。以巧破拙,以快打慢,这才是我们打赢这场海战的关键。”
这清晰的战略,如同黑夜中的灯塔,驱散了叶梦珠和整个造船团队心中的迷雾,指引着他们在未知的领域里艰难探索。每一次遇到技术瓶颈,每一次在传统与创新之间摇摆,林宇的话都会在他们耳边响起,给他们继续前行的勇气。
然而,坏消息总是不期而至。一名“暗堂”的信使风尘仆仆地闯入船坞,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布衣,脸上满是风霜,鞋子上沾满了泥土,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封密封的密信,快步走到叶梦珠面前,躬身行礼:“叶监造,陈墨大人从东南发回的密报,十万火急!”
叶梦珠心中一紧,连忙接过密信,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密信上写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增派的第二批舰船,已经抵达泉州外海,其中包括一艘拥有超过六十门火炮的巨型战舰,那艘战舰体型庞大,如同海上的堡垒,火力之强,远超此前出现的任何荷兰舰船。更令人担忧的是,郑氏水师的调动也愈发频繁,战船在港口内外穿梭,士兵们加紧操练,粮草、弹药源源不断地运上战船,显然是在为大规模行动做准备。
压力,瞬间呈几何级数增长。叶梦珠拿着密信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抬头望向船台上那初具规模的舰体骨架,骨架还显得有些单薄,许多关键部位尚未完工;又看了看旁边依旧在为船型、动力吵得面红耳赤的工匠们,以及那台仍在不断调试、故障频发的蒸汽机原型,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紧迫感。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虑,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来人!”她大声喊道,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几名负责调度的工头立刻快步跑来,躬身等候指令。“通知各工段,”叶梦珠的目光扫过众人,“工期,再提前十天。所有匠人,分成三班轮换,日夜不休,人停活不停。所需的物料、工具,立刻统计上报,若有任何环节延误,按军法处置!”
工头们闻言,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如今的工期已经十分紧张,再提前十天,无疑是极大的挑战,但看着叶梦珠坚定的眼神,他们知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当即齐声应道:“是!”
叶梦珠转身走到那张充满争议的“飞剪首”设计图前,拿起一支红笔,在设计图的船首位置,用力画了一个圈。红色的圆圈醒目而有力,像是一个最终的决断。“就按这个造。”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无论遇到什么问题,我来解决。所有责任,我来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