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椒香破咒》（1 / 2）
景和十五年，秋高气爽，大周朝野却仍残留着一丝未散的阴霾。朝廷对瑞王余孽的清剿已近尾声，那些负隅顽抗的党羽要么束手就擒，要么亡命天涯，曾经盘根错节的势力树倒猢狲散。然而，瑞王集团多年来散布的流毒——尤其是那些关于“南宫巫蛊”“前朝诅咒”的恐怖传闻，却像附骨之疽，仍在一些偏远地区和中下层官吏心中留有阴影。更甚者，某些地方官因忌惮“诅咒”，竟对朝廷推行的防疫、垦荒等新政阳奉阴违，严重阻碍了政令畅通。
“必须彻底肃清这股歪风！”女帝澹台星河在早朝上拍了龙案，凤目含威，“瑞王已死，但其编造的谎言若不戳破，百姓心中的恐惧便不会消散。传朕旨意，命皇四子澹台鹊主持，联合刑部、太医院，对查抄收缴的所有‘诅咒’相关物品，逐一检验分析，务必给出科学可信的结论，还南宫氏一个清白，还天下人一个安心！”
旨意一下，皇四子澹台鹊立刻行动起来。这位素来以严谨细致、痴迷医理闻名的皇子，将太医院深处一间通风极佳、守卫森严的偏殿改造成了临时验药房。殿门贴上了封条，窗棂加装了细密的纱网，屋内摆放着数十种从各地征集来的检验器具——白玉研磨盘、琉璃放大镜、铜制蒸馏器，还有一排排贴着标签的试剂瓶，琳琅满目，堪比皇家实验室。
验药房中央的长条案几上，更是摆满了令人望而生畏的“证物”：有用干枯稻草扎成、身上插满锈迹斑斑的银针、画满扭曲符文的“诅咒人偶”，黑绸裹身，眼神空洞，透着一股阴森诡异；有几束颜色暗沉、散发着若有若无怪异气味的“咒术香料”，点燃后烟雾发黑，仿佛能勾魂摄魄；有据称浸泡过“蛊虫”的琥珀色药水，瓶底沉着几片模糊的异物，不知是虫是草；还有从瑞王府密室搜出的、标注着“蚀骨水”“招魂露”等骇人名称的瓶瓶罐罐，光是标签就让人不寒而栗。
澹台鹊身着特制的素色细麻布罩袍，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专注的眼睛。他还戴着一层厚厚的棉纱口罩和柔软的鹿皮手套，活像个即将上阵的将士。“诸位，”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几位经验丰富的刑部老吏和太医院院判，“今日之事，关乎朝廷信誉，关乎百姓人心，更关乎一桩百年冤案的昭雪。我们必须摒弃杂念，以实证说话，切不可被表象迷惑。”众人齐声应诺，气氛严肃得如同临战。
他首先将目光锁定在那个最具代表性的“核心人偶”上——据说是瑞王党羽用来诅咒先帝的“凶器”。此人偶比其他几个更为精致，以陈年稻草为骨，外裹厚重的黑色绸缎，胸口处用铜钉钉着一块泛着油光的桃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先帝的生辰八字，周身缠绕着红、黄、蓝、白、黑五色丝线，打了十几个错综复杂的死结，看起来凶神恶煞。
澹台鹊没有急于拆解，而是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探入人偶胸口的缝隙，取出微量黑色填充物，置于光洁的白玉碟中。他举起琉璃放大镜，借着窗外的自然光仔细观察——那填充物呈粉末状，颜色漆黑，颗粒细腻，摸起来有些黏腻，却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接着，他用毛笔蘸取少量特制的显影药水，滴在缠绕人偶的五色丝线上，丝线只是微微变色，并无预想中的剧毒反应。他又剪下一小块黑色绸缎，浸泡在验毒的银硝水中，绸缎依旧乌黑，银硝水清澈如初。
“点火。”他对身旁的书吏吩咐道。书吏立刻点燃一支酒精灯，澹台鹊用镊子夹起一小撮黑色填充物，放在火焰上方。填充物缓缓燃烧起来，冒出一缕青烟，气味微弱，像是烧焦的木头混合着某种土腥味，并无异样。一连数日，澹台鹊带领众人尝试了上百种试剂和方法——用水煮、用酒泡、用酸溶、用碱洗，从验毒、验蛊、验药性等多个角度进行检测，结果却令人困惑：这些人偶、香料、药水，除了制作材料有些陈旧、部分染料可能对皮肤有轻微刺激外，并未检测出任何已知的、能对人体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剧毒成分或所谓的“蛊虫”痕迹。所谓的“诅咒之力”，似乎完全源于其诡异的外观和人们心中的恐惧暗示。
案情陷入了僵局。几位协助办案的刑部老吏面露难色，私下窃窃私语：“难道这诅咒真的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可那些‘中咒者’的症状又千真万确……”太医院院判也皱着眉：“殿下，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东西，既无毒，又无蛊，却能让人闻之色变，实在蹊跷。”澹台鹊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再次投向案几。
这已是连续工作的第七天，他眼底布满血丝，身心俱疲，却仍不肯放弃。案几角落，摆放着一排用于中和药性、调试方剂的常用药材粉末——雪白的茯苓粉、淡黄色的山药粉、浅棕色的白术粉，还有一罐颜色金黄的甘草粉。看着那罐甘草粉，澹台鹊心中忽然一动：甘草性平，味甘，能和百药、解百毒，有时也用于掩盖某些药物的不良气味。或许……它能让那些隐藏的东西显现出来？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用银勺取了一小撮甘草粉，轻轻撒在从“核心人偶”内部取出、正准备再次进行燃烧测试的、颜色最深的一小撮填充物上。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白玉碟，期待着奇迹发生。
奇迹，真的在这一刻发生了！
甘草粉与那黑色填充物接触的瞬间，并未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没有冒烟，也没有变色，却一股极其强烈、辛辣刺鼻的气味骤然爆发出来！那气味像是无数颗烧焦的辣椒在耳边炸开，混合着陈年灰尘的呛人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验药房！离得最近的澹台鹊猝不及防，被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泪、鼻涕直流，口罩都被浸湿了。周围的太医和书吏们也纷纷掩鼻咳嗽，有的甚至跑到窗边开窗透气，面露痛苦之色。
“这……这是……胡椒？！而且是陈年烈性胡椒的味道！”一位擅长药膳、对香料极为熟悉的老年太医，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指着白玉碟，激动地惊呼道，“老臣早年随商船去过西域，见识过那里的烈性胡椒，就是这个味道！辛辣无比，能呛得人半天缓不过劲来！”
这一发现，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迷雾！澹台鹊精神大振，他强忍着刺鼻的气味，摘下口罩，凑近白玉碟仔细观察。在甘草粉的中和下，那黑色填充物的伪装被彻底打破——那根本不是什么神秘的诅咒材料，而是将品质极佳、研磨极细的胡椒粉末，用某种特殊的树胶混合了少量炭粉和矿物颜料，压制塑形而成！其目的，就是为了掩盖胡椒的本色和大部分气味，只在特定条件下（如燃烧，或遇到甘草这类能中和其伪装成分的药剂）才会释放出强烈的刺激性气味！
“快！快检查其他‘咒物’！”澹台鹊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连忙吩咐道。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点燃了热情，立刻行动起来，拿着甘草粉对案几上的其他物品进行检测。结果令人啼笑皆非——那些所谓的“咒香”，拆开后里面是胡椒混合了艾草、雄黄等常见驱虫药材的粉末；那些“蛊虫药水”，静置沉淀后，底部的“蛊虫”竟是用胡椒水浸泡膨胀的干瘪植物种子和昆虫外壳；甚至一些所谓的“诅咒符文”，其朱砂墨汁里也掺入了大量的胡椒粉末，只是被朱砂的颜色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