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剃发(1 / 2)
这人叫方矩,是南澳岛原住民,在南澳岛首届吏员考试中,拔得头筹,能力出众,就做了工建司司正。
除了工建司外,其他三司的司正都换了人。
周秀才和郑芝龙,则分别做了南澳政务厅的正副厅长,统管四司。
话间,一艘船点了船灯,从东边驶来。
从船灯照出的船舷来看,不是沿海渔船。
行到近处,船灯几下有规律的明灭,这是岛上暗号,每三天一变,用以在晚上识别敌我的。
见来船打过暗号,干船坞周边卫兵都放松下来。
那船行到近前,两桅三角帆显露,林浅认出来是信鸽号,对周围匠人道:“你们的帮手来了。”
信鸽号驶到近前,在烟墩湾靠岸。
先是有十余名船员下船,围成一圈,而后船上乘客下船。
乘客大多穿着厚衣服,脸上带着惊恐神色,有的头上剃了头发,只留一根猪尾巴样的辫。
信鸽号船主下船,跑到林浅身边,拱手道:“舵公,属下受白船主之命,带来三十名辽东匠人,这是匠人名册。”
林浅接过,只见名册上简单登记了姓名、年龄、工种等信息,其中木匠居多,兼有泥瓦匠、石匠、铁匠等。
看过后,林浅将名册交给工建司司正方矩登记。
信鸽号船主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舵公,这是白船主托我交给舵公的。”
林浅接过,打开信,扫了一眼,道:“辛苦,去忙吧。”
“是。”
……
次日,林浅在云澳营寨中,找来几个做过阿哈的工匠,询问辽东情况。
经过一晚上修整,工匠们的精神状态已好了很多,换上了轻薄夏装,脸上、脖子上、手上也都擦干净了,只是脑袋上头发长不出来,工匠们嫌猪尾巴发辫太丑,干脆都剃成了秃瓢。
听到林浅发问,工匠们有的哀叹亲人离世,有的感叹逃命艰辛,大多都痛骂鞑子。
有人恨声道:“狗鞑子都是一群畜生,沈阳破城时,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就连袁……袁经略烧焦的尸身,也被狗鞑子用马拖着折辱……”
林浅知道,袁经略就是指袁应泰,天启元年三月,辽阳城破,袁应泰举火自焚殉国。
明史记载,袁应泰死后,努尔哈赤赞其忠义,命人收敛其遗体,以礼葬之,只是毕竟是政治作秀,明史又是清朝人自己写的,这记载有多少真实性就未可知了。
还有个匠人道:“我全家都被鞑子杀了,就活下我一个……”
“鞑子进村,专杀老弱和读书人,剩下的就被迁走,不从的也杀,村里姑娘全都涂黑了脸,更狠的拿刀子划,要是让鞑子看出来是个女子……唉……”
众匠人含泪控诉,林浅只听得一股怒气郁积心头。
待匠人们发泄的差不多了,林浅又问起拖克索和辽南沿海城池的情况。
得到的答案与历史记载和林浅的推测基本一致。
辽阳、沈阳陷后,辽东其余城寨、堡垒基本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建奴短时间就控制了包括镇江、复州、金州等在内的大七十余城。
因为要应对浑河之战,这些地方被占领后,并没有太多女真兵,守城的还是明军降兵降将居多。
大部分被掳掠汉人所在的建奴农庄,也都在这些大城周围。
白清的三条海狼舰没有攻坚能力,对大城、堡垒毫无办法。
林浅之前没往辽东派炮舰,是因为圣安娜号要守卫南澳岛,长风号、云帆号都还没改装完成。
现在情况不同了,云帆号近日就能出坞,担负起守卫南澳岛的任务。
而潮州府政局稳定,马承烈月月向林浅写信汇报,胡府影响力日渐增强,潮阳、惠来、澄海三县的新任知县都已被腐蚀的千疮百孔。
外部环境非常安定。
正适合出海,北上辽东。
……
当晚,圣安娜号军官餐厅,林浅叫来了周秀才、郑芝龙、雷三响、白浪仔四人。
宣布了准备派炮舰北上辽东的事情。
听闻林浅计划,周秀才面色凝重,道:“舵公,辽东危险,咱们何必蹚这浑水,开拓东番所需人力,在闽粤一带慢慢招募,也是凑得出的。”
林浅:“开拓东番要的人数不少,初期至少要在五千人上下,后期要的人更多,这些人都在闽粤招募,会引来朝廷注意不,而且成本也高,去辽东招人不仅安全,而且还救辽东难民于水火,正是双赢的好事。
况且鞑子骑兵厉害不假,可他们没有水师,与之相斗,只要不离开海面,反倒比在闽粤海战还安全。”
林浅其实还有一层顾虑,他与大明早晚有一战,一旦大战爆发,朝廷势必将军费倾注东南,减少对辽东的关注,建奴就会趁势做大。
从民族角度来,林浅不愿看到建奴强大后,入关问鼎中原的景象。
现在辽东已是生灵涂炭,百姓水深火热,能多救一个,就多救一个。
这不是假仁假义,这是同为汉人的责任担当。
从战略角度来,建奴骑兵厉害,一旦入主中原,争夺天下,林浅对付起来,可比对付大明难多了。
况且,历史上,南北联合夹击中原政权,到最后南方都没好下场,北宋、南宋就是最好的例子。
最后,从个人来,林浅哪怕打不过大明,也有退路,退守东番,下南洋,开拓澳洲,都是好去处。
可一旦放任建奴不管,甚至与其玩默契,搞合纵连横,玩砸了,神州陆沉,历史悲剧重演。
那林浅就是千古罪人。
他林浅纵使不当皇帝,不当霸主,也绝不能当罪人!
在场的都是林浅信任之人,他索性把建奴做大的顾虑也了,顺便讲了建奴在辽东干的好事。
周秀才正气凛然道:“原来舵公竟有此之志,枉我饱读圣贤书,竟未想到这层,惭愧!”
罢,他起身拱手,一揖到地。
郑芝龙听得浑身热血沸腾,暗想:“那些大明官吏终日蝇营狗苟,争权夺利。
澳门总督、议员满身铜臭,为了钱,恨不得卖了亲娘。
九州岛李旦坐拥庞大舰队,偏安一隅,不思进取。
而舵公身在南澳,却胸怀天下,这份胸襟气度,真该令他们汗颜。”
想到此处,郑芝龙起身抱拳,朗声道:“舵公,派我去吧!”
雷三响嗓音喑哑:“一官兄弟,这就是你不对了……”
随后他缓缓起身,低着头,双拳紧握,手臂、肩膀、脖颈肌肉绷紧,微微颤动,看起来气势骇人。
“鞑子与俺有杀父、杀兄之仇,只要能杀鞑子,俺把命拼上都行!辽东之行,俺老雷非去不可!”
郑芝龙知道雷三响脾气,不敢硬顶,只得坐下。
雷三响抬头,一双大眼盯着林浅,露出恳求神色:“舵公,派俺去吧!”
白浪仔拱手道:“舵公,我愿和三哥一同去!”
林浅微笑:“你们俩,一人是大帆船的舵长兼火长,一人是大帆船梢长,用不着争抢,本就是要同去的。”
“好!”雷三响放下心来,随即反应过来,诧异道,“舵公你大帆船,你也要去?”
派哪艘船,林浅没明,众人都以为林浅要派新出坞的云帆号北上。
林浅也考虑过派云帆号。
但是一来,云帆号航速慢,跟不上信鸽号速度,平白耽误时间。
二来,云帆号只是护卫舰,单舷仅六门塞壬炮,火力不足,又都是实心炮弹,用来轰击士气高昂的建奴骑兵,未必有效。
还是上单舷十四门炮的圣安娜号稳妥些。
圣安娜号航速快,而且有熟悉航线的信鸽号带路,往返只需月余。
就算加上交战、组织难民登船等事,最多也不过两个月时间,以南澳岛现在的平稳情况来看,两个月内即便有什么大事,周秀才和郑芝龙也足能应付。
正巧现在南澳岛船匠不足,圣安娜号出航,让匠人们专心建十艘鹰船,也没让生产力空闲。
商量已定,白浪仔和雷三响去做航行准备。
林浅则留下周秀才和郑芝龙,叮嘱航向事宜。
讨论一直到下半夜。
……
次日,林浅叫何塞来船长室。
还有半个月就是五月十五了,与胖议员约定,最后一次交割大帆船货物的日子。
这次交割后,双方合同就执行完毕,再无瓜葛了。
当然,后续买火炮,卜加劳铸炮厂还是大门敞开。
何塞进入船长室,轻车熟路坐下,林浅照旧给了他一份火器采购清单。
清单以火药、炮弹、枪弹为主。
既然圣安娜号出海,短期内不能改装,就没必要先买火炮。
囤积弹药,做些战略储备就好。
交代完了去澳门的注意事项后。
林浅从抽屉中拿出个仪器,摆在桌上:“星盘,会用吧?”
这个星盘还是在马尼拉酒馆赌钱时,从西班牙水手手中赢来的。
是为给六分仪画刻度用的,用完之后就一直待在抽屉里吃灰,直到今天才重见天日。
何塞拿过星盘,摆弄几下,口中道:“会是会,只是给我这个干吗?”
“你要出海了。”林浅笑道,“这是你的航线图。”
罢,林浅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地图,展开后,可以看出画的是大明南部沿海和中南半岛。
依旧是凭印象画的,谈不上精确,但好歹是有个大致比例、方向,不至于在海上闷头瞎撞。
林浅点了点中南半岛:“这地方,国别林立,有东吁王朝、阿瑜陀耶王朝、澜沧王国、阮氏、鄚氏等一大堆势力,他们都有个共同特点,盛产水稻,你此行,就是要去这里,采买水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