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开民智,官吏还是杀的少了。(1 / 2)
当时,虽说想办法上朝,可区区国子监士子,那可并没有面圣的资格。
而提出问题的那位陈姓学子闻言,眉头依旧紧锁,他并非故意泼冷水,而是天性使然,务求周全。
他当时忍不住追问道:“张兄一席话,令弟茅塞顿开。然则,知易行难。我等皆为监生,身无职衔,如何能将这‘务实’、‘民本’之论,将这严大人之法、李学士之学乃至我等今日所思,上达天听,呈于御前?”
他环顾四周,摊开手。
“难道仅凭一腔热血,伏阙上书吗?恐未至宫门,已被侍卫驱散,徒惹笑耳。”
这正是最现实的一关,国子监学生,在洪武朝虽有殊遇,但直接参与朝政的通道依然狭窄。
常规的伏阙上书,风险极大且效果难料。
张铭闻言,非但没有沮丧,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早有筹谋的锐光。
他轻轻将手中的家书放在案上,仿佛那不再仅仅是一封家书,而是一份沉甸甸的策论底稿。
“陈兄所虑极是。伏阙上书,乃匹夫之勇,非智者所为。”张铭沉稳地说道,“然,陛下设国子监,命李魁学士为司业,开格物讲堂,命我等习实务、通时务,其意为何?不正是欲打破常规,觅得真才实学之士吗?”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清晰而富有条理:“我等虽为监生,却正有一条光明正大之途,可直陈圣听!”
“哦?何途?”
李振、王大远等人立刻凑近,连此陈士子,陈谨也凝神细听。
“便是这特科铨选!”张铭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为何开特科?正是因官员缺口巨大,欲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从速选拔干才。此次铨选,绝非仅考经义文章,必重实务策论!此乃陛下亲定之方向,亦是李学士竭力推动之结果!”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仿佛在黑暗中摸索到了那扇门。
“我等之策,不必去闯宫门,而应在这铨选考场之上,在这实务策论之中,堂堂正正地写出来!将严大人在乡野的实践,将李学士格物致知的理论,将我等对‘民本’、‘务实’的思考,融汇于一纸策论之内!”
“妙啊!”王大远猛地一拍大腿,兴奋道,“铨选策论,直达御前!若论点新颖,论证扎实,切中时弊,必有被陛下亲览之机!此乃正途,无人可阻!”
李振也激动地补充:“而且,主持此次铨选训导的,正是李魁学士!若我等策论能得李学士赏识,由他择其优者呈送陛下,岂非事半功倍?”
张铭重重颔首:“正是此理!然则,策论不能空谈。需以实例为证,以数据为支撑,方显格物之功,务实之效。”
他指着那封家书,“严大人在我乡之所为,便是最鲜活、最有力的实例!水渠公议如何平息纷争?巷子纠纷如何协商解决?其间利弊,村民反响,皆可入文。这比空谈‘民贵君轻’千百遍,都更具说服力!”
陈谨听到这里,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眼中露出了信服和思索的光芒。
“张兄此言,方是老成谋国之见。以特科为阶,以策论为媒,借陛下求才之心,李学士主事之便,行建言献策之实。如此,既不违制,又能直抒胸臆,且因切合铨选本意,反易受重视。只是……”
他顿了顿,看向张铭:“策论需精雕细琢,实例需核实无误,观点需逻辑严密。否则,若流于空疏或偏激,非但无益,反可能授人以柄。”
“陈兄提醒的是!”张铭肃然道,“此事绝非儿戏。我等当立即着手,分头准备。一者,详查严大人所行诸事之细节、结果,可再修书回乡,询问里长、族老,务求真实详尽。二者,精研李学士之《格物致知论》,吃透其‘探究本源、重视实效’之精髓。三者,广览历代治国良策,尤其是涉及民生、吏治者,以史为鉴,增厚底蕴。”
他环视几位志同道合的同窗,语气恳切而坚定:“此番铨选,非独为你我之前程,更可视为践行我等信念之第一战!我们要用这篇策论告诉陛下,告诉天下人:寒门学子,非只会死读诗书;新一代的官员,可以如严大人般深入民间,可以如李学士般格物求真!我等愿为这大明江山,探索一条更务实、更贴近民生的治理新路!”
“好!”
“正当如此!”
“我等愿随张兄,共拟此策!”
学舍之内,众人的热血再次被点燃,但这一次,少了之前的盲目激动,多了几分沉潜下来的决心与清晰的路径!
看起来相当不错啊!
……
另一边,武英殿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朱元璋眉宇间的阴霾与那份深藏的疲惫。
他面前的御案上,摊开着两份截然不同的奏报。
一份来自刑部主事周胥,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可通篇充斥着士族门第、礼法纲常、尊卑有序等字眼,极力抨击严铮在乡间的妄行,简直充满仅四年立国时期,老朱已经看够够的士大夫思想。
这奏报中还将严铮引导村民进行公议,甚至依旧道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等言论,斥为“煽惑民心”、“动摇国本”、“其行类同妖言”,并信誓旦旦地担保其所查之家“诗礼传家,纵有小瑕不掩大德”,认为严诤认可的张铭等寒门学子则家风有亏,不堪录用。
“哼!”
朱元璋当时殿内只有朱标,这一刻却狠拍此奏报。
若张铭等人的祖上为了求活而家风有亏,那么正如奏报中……周胥那厮记载的,他以为朱元璋会愤怒,会看到那句质问‘他朱元璋是不是家风更亏’而更加愤怒。
可实际上。
“王八蛋!”
朱元璋不知道是骂分身的质问话语,还是在痛斥这混账的士大夫阶级的周胥,对方这是明牌说他朱元璋也有问题。
当下,他又看向另一份来自汉林与陈铁心的联名奏报,文风朴实,却附有大量村民画押的证词、重新核验的田亩数据副本,甚至还有对王家那场可笑施粥的详细记录。
奏报中并未过多言语去指责,只是客观陈述了调查所见——
官方文书与乡绅保状如何完美无瑕,而实际民生如何凋敝,王家等乡绅在风宪访查使压力下被迫行“慈善”时又是何等虚伪苛刻。
结论异常清晰——所谓地方官吏制造的乡论卷宗所述的仁厚廉直与实地所见,判若云泥!
这一刻。
“哼,这群地方官……哈哈哈,好一个乡论中的诗礼传家!好一个所谓的小瑕不掩大德!”
朱元璋十分不耐烦的冷笑一声。
“这群地方的混账官,眼睛只会盯着圣贤书,盯着那些穷酸书生祖上抢水打架、捡拾麦穗的劣迹,正如这狗屁的周胥……他们对真正盘踞地方、吸食民髓的豪强视而不见,甚至还要为其涂脂抹粉!他们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朱标当时也是一脸难看,他更震撼的是仅仅一个施粥,居然就能看出那些,这简直是走了偏门,以最简朴,却异常有效的角度做出了最大的调查结果。
“父皇息怒。”
“息怒?哼!”朱元璋更气了,他甚至再度指向那周胥的奏报,“标儿,咱让他去查三代,是让他去揪出这些欺瞒朕的蠹虫,不是让他,以及汉林那厮查出的那些地方地方官,他们去给朕表演何谓官官相护的!”
他的愤怒显而易见!
“而且标儿!你再给咱看看!好好看看这混账东西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不需要朱标回答,自顾自地就开始了言语发泄。
“他周胥的眼睛是瞎了吗?啊?!汉林和严铮查得都清清楚楚,那王家之流,盘剥乡里,欺男霸女,表面仁义道德,背地里就是男盗女娼!到了他周胥嘴里,其他地界的世家倒成了‘小瑕’?‘不掩大德’?他娘的什么狗屁大德!是欺君罔上之德?是吸民膏血之德?!”
他越说越气,挥舞着奏报,唾沫星子都快溅到朱标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