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维特根斯坦的“家族相似”与分类(1 / 1)
巷尾的杂货铺又添了新货。刘老板把一摞花花绿绿的东西往货架上摆,有塑料做的小铲子,有带卡通图案的小桶,还有能吹出泡泡的西洋镜。
“刘叔,这是进了批玩具?”苏拉放学路过,停在柜台前瞅。她记得上周这货架还摆着洗衣粉和肥皂。
刘老板擦着眼镜笑:“算是吧。隔壁小学放暑假,孩子们总来问有没有‘能玩的’。你说这小铲子,能铲沙子,也能给花松土,算玩具还是工具?”
马克凑过来看,拿起个黄澄澄的小桶:“这我知道,叫‘儿童玩具套装’。超市里都这么标。”
“超市标得对吗?”迪卡拉底不知啥时候站在旁边,手指点着货架最上层,“你看那套钓鱼竿,塑料做的,钩上没倒刺,钓不了真鱼,只能在浴缸里玩——算玩具。可旁边那套,木头做的,钩是铁的,能钓小鱼苗,卖给小孩当玩意儿,算啥?”
刘老板挠挠头:“我管它算啥,能卖钱就行。上周有个老头买那木头鱼竿,说给孙子钓龙虾玩,这不也挺好?”
“维特根斯坦就琢磨这事儿。”迪卡拉底指着那些说不清是玩具还是工具的东西,“他说‘游戏’这词儿最怪。棋类是游戏,牌类是游戏,捉迷藏是游戏,电子游戏也是游戏。你说它们有啥共同特征?好像没有。但你看,棋类和牌类都用道具,牌类和电子游戏都有输赢,电子游戏和捉迷藏都能动——就像一家人,哥哥像爸爸的鼻子,妹妹像妈妈的眼睛,各自像点啥,却没有全家里都一样的地方。这叫‘家族相似’。”
苏拉忽然想起班里的图书角。老师让大家捐“故事书”,有人捐了带拼音的童话,有人捐了配插画的小说,还有人捐了漫画——漫画算不算故事书?老师没说不行,只是说“只要能看明白故事就行”。
“就像故事书,”她说,“有的有字没图,有的有图没字,有的字少图多,可都叫故事书。因为它们都沾点边,你说不清哪个是‘标准故事书’,可一眼就能认出‘这不像故事书’。”
马克拿起那把塑料小铲子,又拿起旁边的铁铲:“那按这说法,分类没啥用啊?反正说不清。”
“有用,但别太当真。”刘老板接过话茬,从货架底下拖出个纸箱,里面是些旧零件,“我修了半辈子收音机,知道这理。电容有圆的有方的,电阻有大的有小的,你按形状分也行,按大小分也行,只要修机器时能找着就行。要是非得说‘只有圆的才叫电容’,那方的电容就没法用了?”
这时,几个小孩冲进铺子里,吵着要买“挖沙子的家伙”。刘老板指着那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自己挑,都是挖沙子的。”孩子们不管是铲子还是小桶,抓起来就往柜台上放,没人问“这算玩具还是工具”。
“你看,”迪卡拉底笑着说,“孩子们比咱们聪明。他们不管分类,只管用——能挖沙子的就是好东西。维特根斯坦说,语言就像这些工具,本来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较劲的。你非要问‘这到底叫啥’,就像拿着锤子问‘这到底算铁器还是工具’,忘了它本来是用来敲钉子的。”
马克想起上次跟同学吵架。同学说“篮球不算运动,得有身体对抗才算”,他说“游泳也没对抗,照样是运动”。吵了半天,球也没打成。现在想想,俩人都挺傻的——管它算不算运动,能跑能跳能出汗,不就得了?
刘老板给孩子们装袋时,特意多塞了个泡泡棒:“这玩意儿不算钱,吹着玩。你说它算啥?算玩具?算零食?反正孩子们喜欢。”
孩子们拿着东西往外跑,泡泡棒在阳光下吹出一串泡泡,五颜六色的,飘得老远。苏拉看着泡泡,突然觉得分类这事儿,就像给泡泡贴标签——你可以说这个是“大泡泡”,那个是“圆泡泡”,可泡泡破得快,标签还没贴牢,就没影了。
“维特根斯坦最后说,别琢磨‘词是啥意思’,想想‘词咋用的’。”迪卡拉底往铺外走,“就像刘老板卖东西,不管叫啥,能让孩子们高兴,能让老头钓着龙虾,就行。”
刘老板在后面喊:“下次来买东西,别问我这叫啥,告诉我你想干啥,我给你找!”
马克回头应了一声,脚步轻快了不少。他手里还攥着那个小桶,刚才觉得它是“儿童玩具套装”里的,现在觉得,管它是啥,明天去公园挖蚯蚓钓鱼,能用就行。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杂货铺里肥皂和泡泡水的混合味,有点怪,却让人觉得踏实——就像这世界,本来就没那么多清清楚楚的分类,糊糊涂涂的,反倒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