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反问全院,鸦雀无声(1 / 2)
四合院上空那方狭小的天空,由昏黄渐渐转为沉郁的绛紫色,最后被墨汁般的黑暗缓缓吞噬。
几颗寒星在云翳间若隐若现,黯淡无光,如同这院里大多数住户眼中,早已被琐碎、拮据和算计磨平了的光彩。
前院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原本只是三位大爷想“说道说道”傻柱,可这院里的事儿,就像投入静水里的石子,涟漪总能扩散到每一个角落。
男人们大多刚下班回来,脸上带着工厂里沾染的油污和疲惫,女人们则系着围裙,手里或许还拿着没摘完的菜,或纳了一半的鞋底。孩子们被这凝重的气氛所慑,乖巧地缩在大人身后,只露出一双双懵懂又好奇的眼睛。
几十号人,竟没什么大的声响,只有压抑的咳嗽声、衣服摩擦的窸窣声,以及那粗重不一、暴露着内心焦灼的呼吸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有公共水管旁的潮湿气,有煤球炉子散出的硫磺味,有廉价烟叶的呛人气,还有从某些人家门缝里飘出的、寡淡菜汤的味道——这就是四合院日常的气息,是生存与挣扎混杂的味道。
三位大爷,俨然是这方小天地的秩序化身,呈半圆形站在人群之前,面对着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油纸包和二锅头的傻柱——何雨柱。易中海,一大爷,站在最中间,身板挺得笔直,试图维持他惯有的、如同老钟山般沉稳公正的形象,只是那微微抽动的眼角和过于用力的站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刘海中,二大爷,腆着微凸的肚子,双手背在身后,官威十足,胖脸上泛着因情绪激动而涌起的红光,一双眼睛努力瞪大,试图营造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阎埠贵,三大爷,站在稍侧的位置,习惯性地用指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断腿后用胶布缠了又缠的眼镜,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里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和一种生怕被边缘化的警惕。
冲突的起因并不复杂,无非是些鸡毛蒜皮、陈谷子烂芝麻的积怨,但在三位大爷你一言我一语。
易中海的语调沉痛,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刘海中的声音高亢,充满了“必须严肃处理”的官腔;阎埠贵的补充则细碎而具体,总能“恰到好处”地指出傻柱行为可能导致的、关乎各家利益的“严重后果”。
一些平日里或多或少受过傻柱帮衬,或者更准确说,占过傻柱便宜(比如从他那里顺点厂食堂的剩菜,或是让他免费帮修个桌椅)的住户,也在这种氛围的裹挟下,或真心或假意地跟着嘟囔几句,形成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舆论压力。
傻柱起初只是梗着脖子,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混不吝的冷笑,偶尔用他那张损人不带脏字的利嘴回敬一两句,戳得三位大爷脸色铁青。但随着指责的升级,尤其是当有人隐隐将“不尊老”、“眼里没大家”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时,傻柱脸上的冷笑渐渐收敛了。
他那双平时看起来有些慵懒甚至戏谑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沉淀,凝聚,最后化作两点寒星,锐利得惊人。他环视着这一张张或熟悉或模糊的面孔,看着那一道道或义正辞严或躲闪窥探的目光,胸腔里那股憋闷了许久、压抑了许久的浊气,终于冲破了理智的闸门。
就在易中海抬起手,试图用“全院人的看法”这把软刀子彻底让傻柱服软认错的那一刻——
“你们谁他妈没私心?!”
傻柱猛地踏前一步,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那声音并不算特别响亮,却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带着冰碴子的冷水,瞬间将前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都冻结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狠狠掐住,停滞不前。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那沉甸甸的压力,让几个站在前排的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几乎喘不过气。
那句话的石破天惊,不在于音调,而在于其蕴含的、足以摧毁一切虚伪表象的力量。它的回音似乎还在斑驳的院墙上碰撞、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又冷又硬,精准无比地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震得他们耳膜嗡嗡作响,灵魂战栗,仿佛内心深处某些最隐秘、最不堪的角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瞬间照亮,无所遁形。
易中海那只青筋微露、本想指向傻柱、斥责他“胡说八道”、“目无尊长”的手,就那么僵硬地悬在了半空中,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最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无力地垂落下来,重重地拍打在自己穿着旧棉裤的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他那张惯常用来维持威严和“公正”的国字脸,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看穿、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灰败。
傻柱的话,像一把精准无比、冰冷无情的手术刀,以一种近乎残酷的利落,剖开了他几十年来精心构建、引以为傲的道德外壳,露出了内里最不堪、也最真实的算计——对无人养老送终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将憨厚(或者说“傻”)、有手艺、无牵无挂的傻柱,作为自己最重要养老备胎的深层私心。
他嘴唇嗫嚅着,灰白的胡须微微抖动,想说点什么来维护自己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体面,哪怕是几句苍白的斥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样赤裸到血淋淋的真相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虚伪。
他第一次不敢直视傻柱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只能死死地盯着脚下那几块被踩磨得光滑的青砖地缝,仿佛那粗糙的缝隙里,能给他提供一丝自欺欺人的庇护,躲避这令人无地自容的公开处刑。
刘海中那张胖脸上,惯有的、模仿领导作态的官威和因血压高而常有的红润,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猪肝般的紫红色,额角的青筋都凸胀起来,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一跳一跳。他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离了水的鱼一样,张着嘴,艰难地、发出“嗬……嗬……”的、无意义的漏气声。
傻柱将他那点可怜的、在厂里得不到满足而全部倾注在这四合院一方天地的权力欲,赤裸裸地公之于众,将他试图通过整肃、打压傻柱这类“刺头”来树立自己绝对威信的小算盘,砸得粉碎。
他想咆哮,想用更大的声音、更激烈的言辞压过傻柱,维护自己“二大爷”不容侵犯的尊严,可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油腻的棉花,堵得他心慌气短,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他感觉周围邻居那些平日里带着敬畏或巴结的目光,此刻仿佛都变成了带着倒钩的刺,扎在他那身引以为傲、浆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上,让他浑身针扎般难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阎埠贵更是恨不得当场消失,或者让脚下这片土地瞬间裂开一道缝把他吞没。他下意识地、连续两次扶了扶鼻梁上那副寒酸的眼镜,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些仿佛能穿透镜片、直接窥探到他内心最精打细算角落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