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我不替你痛但我看见你了(1 / 2)
清晨的光斜斜地切进书房,林野坐在电脑前,手指停在触控板上,指尖微微发颤。
邮箱页面滚动着近百封未读反馈,标题清一色来自《她没哭》纪录片展映后的观众来信。
这部以“沉默”为主题的展览,是她与唐薇耗时半年打磨的作品,取材于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痛——被烧毁的日记、藏在枕头下的药瓶、深夜阳台上的剪影。
她本以为这只是记录,是一次对伤痕的陈列,可当视线扫过那几行字时,心口猛地一缩,仿佛有根无形的荆棘从旧伤处抽出,狠狠扎进肺腑。
“看完《她没哭》,我回家烧了日记。”
不是一句,而是几十句。重复得像一场回音,层层叠叠压下来。
她的呼吸一顿。
眼前骤然黑了一下,随即浮现出江予安的脸——他抱着她,在心理咨询室关灯后的静谧里,声音低而稳:“共情不是替别人活,是帮他们听见自己的心跳。”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怀里哭出声,不是为了发泄,而是因为终于有人告诉她:你不必替所有人疼。
可现在呢?
她拼尽全力写下母亲的故事,揭露那个跪在花前用血浇灌山茶的女人,本意是剥离,是告别,可这些人却因为她的眼泪,点燃了自己的火柴。
她们烧掉的不只是日记,是最后一点私密的抵抗。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她试图走出阴影,总要有人把她拉回去,说“你也懂我”?
为什么她必须不断失去与江予安相拥的温暖时刻,去填补一个从未对她温柔过的人的情感空白?
一股怒意猛地冲上头顶,混着胸口蔓延的冷流,几乎让她窒息。
她猛地站起身,拉开抽屉,翻出那一摞泛黄的病历笔记——过去五年心理咨询的全部记录,每一页都写着“焦虑发作”“创伤闪回”“讨好型人格恶化”。
这些纸张曾是她的救命绳,如今却像枷锁,提醒她曾经多么软弱。
她一把抓起它们,撕。
纸片如雪纷飞,落满地面。
她走到阳台,点燃打火机,将碎片投入铁桶。
火焰腾起的一瞬,她忽然怔住。
火光中,浮现出一张年轻的脸——十七岁的周慧敏,蜷缩在老屋的床角,嘴唇被自己咬破,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数学试卷上。
那晚,外婆摔碎了药瓶,骂她“不争气”,而父亲只说:“你要坚强。”她不能哭,也不敢哭,只能把痛咽下去,直到喉咙生茧。
火焰忽然变了颜色,由橙转蓝,幽幽跳动,像极了那年冬天,林野发高烧时梦见的极光。
她踉跄后退,手扶住墙才没倒下。
心口那道月牙形的荆棘纹身骤然剧痛,却不再冰冷刺骨,反而有种奇异的温热自深处升起,缓缓融化了多年积压的寒霜。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开门的是小周,十四岁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蜡笔画。
她眼神躲闪,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
“姑姑让我来的……她说,你懂沉默的人。”
林野蹲下身,接过画。
纸上是两抹粗拙的人影:一个站在井口,披着红衣;另一个深陷井底,双手正用力挖着湿泥。
两人之间,大片空白,没有任何连接。
“谁在
“姑姑。”小周低声说,“她在挖眼泪。”
林野心头一震。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救母亲——通过写作,通过理解,通过一次次感知那情绪的真空。
可此刻她忽然明白,她不是在拯救,而是在重复。
她成了井口的那个女人,以为伸手就能捞起深渊里的灵魂,却忘了,真正的痛苦,从来不是跌落,而是习惯性地替别人承接坠落的力量。
她不需要再做了。
她轻轻抱住小周,第一次没有试图解读,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陪她坐着。
窗外,阳光洒进来,照在空铁桶上,余烬早已冷却。
当晚,林野翻开笔记本,写下一句话:
“我不再替你痛了,但我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