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我妈的备忘录在哭(2 / 2)
她坐在书桌前,久久未动。
心口的荆棘微微颤动,不再剧痛,却有种沉重的温热,仿佛某根深埋的根须,终于触到了土壤深处的水源。
她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但她知道,有些门,已经不能再关上了。
那夜风很大,楼顶的铁门被吹得哐当作响。
林野冲上天台时,心脏几乎要撞出喉咙。
她一眼就看见了母亲——那个曾如钢铁般坚硬、从不低头的女人,此刻蜷在角落,背靠着冷却的水箱,怀里紧紧搂着一叠泛黄的奖状,像抱着某种失而复得的圣物。
月光稀薄,照在周慧敏苍白的脸上。
她嘴里喃喃重复着一句话:“我都为你做到了……你怎么还不满意?”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一种被抽空力气后的脆弱,仿佛一个走丢的孩子,在寒夜里一遍遍呼唤再也听不见的回应。
林野的脚步顿住了。
她没有靠近,也没有喊她。
她只是慢慢地蹲下身,将那双洗得发白、耳尖已有些脱线的兔耳棉拖轻轻放在母亲脚边。
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款式,后来被周慧敏亲手扔进垃圾桶,说“小孩子不该这么幼稚”。
“妈。”她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我满意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整片夜空似乎都静了一瞬。
周慧敏缓缓抬头,眼神空茫地落在女儿身上,瞳孔里映着城市遥远的灯火,却不再有往日那种审视与压迫。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反驳,没有训斥,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就像一座长久运转的机器,突然断了电,终于停止了轰鸣。
林野看着她,心口那道荆棘纹身微微发烫,却不再是撕裂般的痛。
它像一块沉睡多年的伤疤,终于开始渗出温热的血,提醒她这里曾活过、痛过、挣扎过。
她忽然明白,真正的和解不是原谅,而是看见:看见母亲不是一个符号化的“暴君”,而是一个同样被困在恐惧与爱之间、步履蹒跚的女人。
第二天清晨,阳光斜斜地洒进书房。
林野坐在书桌前,手指拂过母亲常年锁着的抽屉。
锁是虚掩的,仿佛昨夜之后,某些坚固的东西已经悄然松动。
她拉开最底层的夹层,一本黑色笔记本静静躺在那里,封面无字,边角磨损得厉害,像是被无数次取出又藏回。
翻开第一页,工整到近乎刻板的字迹跃入眼帘:
98.3.12
骂哭野野,因她说想画画。
必须切断幻想。
艺术不能当饭吃,我不想她走我的老路。
可今夜梦见她叫我妈妈,醒来枕头湿了一片。
指尖微微颤抖,她继续往下翻:
03.7.24
她发烧到39度还在练琴。
我说“别人家孩子都能撑住”。
她没哭,我也忍着没抱她。
我知道她在等我让步——但我不能。
一旦心软一次,二十年的坚持就全毁了。
06.9.1
她走了。
去外地上大学。
我把通知书复印件烧了。
火光照亮墙上她的奖状,一张张像眼睛盯着我。
对不起……可我不敢松手。
松了手,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最后一页,字迹明显凌乱了许多,墨迹深浅不一,仿佛是在极度挣扎中写下:
若她原谅我,我该如何活着?
林野合上本子,久久未语。
窗外梧桐沙响,阳光落在她手背上,暖得不像真实。
心口那道月牙形的旧痕缓缓发热,却不疼了——它不再是一根扎进血肉的刺,而更像一枚烙印,标记着一段终于被理解的过往。
她轻轻把笔记本放回原处,只带走一页夹在其中的褪色照片:五岁的她穿着舞蹈服,笑容灿烂;背后站着年轻的周慧敏,嘴角微扬,眼里有光。
原来你也曾笑过啊。
她把照片放进随身包里,起身整理药盒。
指尖触及空格时,忽觉异样——那瓶熟悉的白色药片,已经很久没补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