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他没说出口的那句(2 / 2)
很小,很拙劣,甚至有些滑稽。
可林野觉得,那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温柔的东西。
那天晚上,她回到出租屋,江予安还没睡。
他靠在沙发上看书,台灯的光落在他眉骨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见她回来,他合上书,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今天怎么样?”他问。
她靠着他胸口,听着他心跳,许久才说:“我爸……修好了别人的灯二十年。今天,我好像第一次看见,他也想点亮自己的。”
江予安轻轻抚摸她的发,没再说什么。
直到手机震动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然后按下接听键之前,低声说了句:
“我怕一穿白大褂,又变回那个‘必须解决问题’的人。”林野挂掉电话,屋里重归寂静。
江予安那句“我先不交申请了”还在耳边低回,像一片羽毛轻轻落进深井,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她没动,仍靠在他怀里,目光却穿过玻璃窗,落在远处巷口那间小小的配电房上。
灯还亮着。
昏黄的光晕在凌晨的薄雾里晕开一圈微弱的轮廓,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脏,在城市的边缘缓慢搏动。
她忽然想起赵岩——那个在倾听者联盟里沉默得近乎透明的男人,曾在一次小组分享中说:“我们最怕的不是无能为力,而是终于有能力去爱时,却发现对方已经不需要了。”
她当时没懂,现在却觉得胸口发闷。
江予安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温热而稳定。
可她知道,这份稳定背后,是他一次次把自己拆解又重组的过程。
他曾是心理系最被看好的学生,导师称他“天生适合治愈他人”,可母亲死后那份“必须坚强”的执念,把他钉死在“解决者”的位置上——不能崩溃,不能软弱,更不敢承认自己也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就像她父亲,一辈子修得了千家万户的电路,却修不好自家客厅那盏灯。
林野慢慢坐起身,从包里翻出手机,相册停留在昨天拍下的那张电路图——月牙旁添上的笑脸,歪歪扭扭,却固执地存在着。
她指尖轻触屏幕,低声说:“你说,他为什么要藏这么久?”
江予安没立刻回答。
他只是看着她侧脸,看她眼底那种既柔软又防备的光。
“因为怕给错,所以宁可不给。”他说,“他们不是不爱,是太怕爱变成伤害。”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她心里某道封存已久的结痂。
第二天清晨,她早早出门,脚步不自觉朝着配电房走去。
晨风带着露水的凉意,吹得铁门吱呀作响。
她在门口站定,正要推门,却看见门槛边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旧铁盒,用红绳捆着,上面压着一块小石头,仿佛怕它被风吹走。
她蹲下身,解开红绳,掀开盖子。
一瞬间,呼吸凝滞。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页残破的纸片——焦黑的边缘、卷曲的角、被火舌舔过的痕迹清晰可见。
那是她十三岁那年写下的日记,被周慧敏发现后当众烧毁的“罪证”。
她曾以为那些字句早已化作灰烬,随风散尽。
可它们回来了。
每一页都被小心翼翼地拼好,透明胶带纵横交错,像一张张愈合中的伤口。
更让她颤抖的是,每一页背面,都有林国栋用铅笔写的批注,字迹笨拙,一笔一划却极认真:
“她说想养猫,我存了三个月钱。”
“她说同学有妈妈接,我……没资格。”
“她说生日想要个新书包,我没问她妈,直接去了夜市。”
“她说爸爸从来不抱她……那天晚上,我站在她房门外,站了四十分钟。”
最后一行只有两个字:“对不起”,反复描了好几遍,纸都快被划破了。
林野抱着铁盒站在晨光里,指尖发颤。
心口那道浅痕突然灼热起来,像是荆棘重新抽枝,却又不像从前那般疼痛——这次,它像在回应什么,像在确认:你看见了吗?
你终于看见了。
她抬头望去。
远处路灯下,林国栋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正低头拧着一颗生锈的螺丝。
他动作很慢,仿佛每一个扭转都需要极大的力气。
他的手悬在半空片刻,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顿住,却没有回头。
最终,那只手只是轻轻落下,继续埋进工具与金属之间。
像一句始终没能出口的话,沉入岁月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