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谁在数她的呼吸?(2 / 2)
与此同时,苏霓亲自在电脑上撰写了一份详尽的虚假行程单,上面清晰地标注着:“4月15日至18日,赴皖南山区,实地采访90年代初土地流转事件亲历者——王建国(化名)。”
写完后,她点击了打印,然后像是忽然接了个紧急电话,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那份散发着墨香的行程单,就这么“遗忘”在了打印机的出纸托盘上,在监控摄像头的“注视”下,静静地躺了一整夜。
为了让戏更真,老张也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连续两天在办公室里整理、调试各种长途拍摄设备,广角镜头、收音杆、便携式滑轨……他故意将这些器材摊在窗边,确保对楼的“眼睛”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四天后,4月15日,一切如期上演。
两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悄然驶入了千里之外的皖南某偏僻小镇。
车上的人,正是那张巨网派出的跟踪者,他们手握着苏霓“遗落”的行程单,准备在这里守株待兔。
然而,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真正的猎物,早已兵分两路,扑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城北,废弃的老电厂,巨大的涡轮机像沉默的钢铁巨兽。
老张带着第一摄制组,正在对三位白发苍苍的老工程师进行深度访谈。
他们曾是那家军工企业最核心的技术骨干,却在改制浪潮中,连同一生的心血,被无情地“安置”了。
镜头前,老人们的声音沙哑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带着历史的尘埃与血泪。
另一边,百里之外的安吉茶山,云雾缭绕。
赵小芸一身冲锋衣,伪装成来体验采茶的游客,正与几位当地的茶农大姐相谈甚欢。
这些大姐,正是九十年代初,响应政策号召、第一批参与集体土地承包的女农商。
她们口中的故事,没有宏大的叙事,只有最鲜活的、关于勇气、困境与希望的个人史诗。
所有拍摄完成的素材,没有经过任何网络传输。
它们被装进特殊的加密存储卡中,由陆承安提前安排好的邮政绝密通道,分批寄出。
收件人,是唐主编所在的内参编辑部。
当敌人的力量被牢牢牵制在皖南的青山绿水间时,留在市里的苏霓,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事。
她约见了许文澜。
在一家僻静的茶馆里,苏霓将一杯刚沏好的龙井推到对方面前,开门见山:“许老师,我想请您担任《听见昨天》特别季的顾问。”
许文澜一怔。
苏霓继续说道:“我们准备联合推出一个系列,叫做‘权力自白录’。”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许文澜耳边炸响。
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霓:“你……你要我把那些事……都说出来?”
“不。”苏霓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不是让您一个人说。而是通过您,去邀请那些和您一样,曾经参与过某些政策制定与压制,如今却在良心上备受煎熬的老同志,请他们自愿发声。”
她顿了顿,补充道:“所有参与者的名字,都将严格保密。录制的全部内容,将作为历史档案,封存三十年。”
苏霓直视着许文澜那双写满震惊和挣扎的眼睛,声音轻柔却充满了力量:“许老师,你不是唯一一个,会在深夜里听着当年的会议录音,哭着醒来的人。”
许文澜的眼眶,瞬间红了。
当天晚上,那个名为《潮起》的先导片片段,再次奇迹般地出现在了城市里多个社区大学和夜校的课堂上。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将其作为“当代传播学案例”进行放映。
有年轻的学员将这一幕拍下,上传到网络,配上了一句简单而滚烫的文字:“我们回忆自己的过去,不需要谁的批准。”
视频迅速发酵,一场关于“民间记忆工程”的讨论,在官方沉默的背景下,以一种更加温和却更具韧性的方式,在网络上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苏霓收到了唐主编发来的一条加密信息,内容言简意赅:省委政策研究室已注意到“记忆工程”的舆论扩散效应,拟在下月初召开内部专题研讨会,主题是“如何引导与规范民间自发性历史记录行为”。
一场无声的角力,已然从暗处,摆上了桌面。
回家的路上,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
苏霓不经意地一瞥,目光扫过对面那栋熟悉的居民楼。
天台上,那个曾经如芒在背的黑色镜头,已经消失不见。
车窗玻璃上,倒映出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和一双在霓虹光影中亮得惊人的眸子。
原来,最厉害的反监视,不是躲避和隐藏,而是让他们以为你在演戏——
而你,其实正在改写整个剧本。
一周后,《权力自白录》首期录制的日子到了。
声浪传媒租下的录音棚,隔音墙壁厚重如山,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安静,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苏霓站在调音台前,看着空无一人的访谈区,那两张沙发,像是在等待着某种沉重历史的降临。
下午两点整,录音棚外的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打开。
三位头发花白、衣着朴素的老人,沉默地走了出来。
他们没有彼此交谈,但每个人的步伐,都仿佛承载着一个时代的重量,沉甸甸地,踏在这条通往过去的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