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叶子落完前,别急着扫地(1 / 2)
林晚的指尖在回车键上敲下最后一击,屏幕上那行冷峻的黑体字仿佛一道闸门,轰然落下,将“我们的声音”基金会的庞大数据库与整个世界彻底隔绝。
然而,这并非结束,而是一场无声战争的开始。
六月初的空气已经带上了盛夏的粘稠,林晚的心头却像被西伯利亚的寒流掠过。
教育部托管平台的数据监控界面上,一个刺眼的红点已经持续闪烁了一周。
这红点代表着“数据滞留”,而红点下方,是三所口述史项目试点学校的名字。
一周,整整七天,这三所学校如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上传任何一条新的录音,没有一个字节的更新。
这在以高效和稳定着称的系统里,是前所未有的死寂。
林晚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像一名经验丰富的猎手,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系统的后台日志。
通过交叉比对访问Ip和操作记录,她很快拼接出了真相的轮廓:当地教育局成立了一个所谓的“政审小组”,要求所有师生的口述录音必须先通过该小组的审查,才能上传归档。
所谓的“滞留”,不过是审查流程带来的必然延宕。
林晚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立刻调阅了近一个月的所有国家级教育政策动态和地方教育局的内部通告。
一条条看似毫无关联的指令,在她眼中却迅速编织成一张收紧的大网——“规范化管理”、“净化校园文化”、“统一思想阵地”……这些字眼像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向曾经自由生长的土壤。
这不是孤立事件,这是一场席卷而来的浪潮。
通报给苏霓吗?
林晚的指尖在通讯录上悬停了半秒,随即果断移开。
苏霓此刻正站在风暴中心,处理着基金会资产清算和人员安置的繁杂事务,不能再让她为此分心。
林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一串串复杂的代码流淌而出。
她绕过了所有常规路径,直接访问了服务器的物理层,将那三所试点学校过去五年间积累的所有口述历史档案——超过十万条录音,数百万字的文本记录——全部导出。
这些数据,是无数普通人生命中最珍贵的独白。
她不敢有丝毫大意,以军工级别的加密算法将其层层包裹,最后存入了一个她私人构建的、代号为“”的数据库最底层。
在那里,它们将像深埋地下的种子,静待春雷。
事实上,苏霓的嗅觉比林晚想象的更为敏锐。
风的变化,她早已从空气中每一颗尘埃的震动里感知到了。
在签署最后一份基金会资产移交协议书的那个下午,她没有让司机送,而是选择了一个人步行回家。
她特意绕远,走到了城市中心图书馆。
那面曾经举办过“声音回响”露天展览的巨大外墙上,不知何时起,被市民们自发地贴满了五颜六色的手写便签,像一片逆风而生的斑斓花海。
“我爸下岗那天,在阳台上一个人唱了一整晚的《敢问路在何方》。”
“外婆说,逃荒的路上,有人把最后一口炒面给了她,她到现在都记得那个人手心的温度。”
“高考失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妈没骂我,只是在门外轻轻哼着我小时候的摇篮曲。”
苏霓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这面墙前。
那些滚烫的、鲜活的、带着泥土芬芳的记忆,仿佛拥有穿透时空的力量,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她举起手机,拍下这张照片,没有加任何滤镜,直接发给了陆承安,只配了一行字:“你看,树虽然不在了,但种子还在滚动。”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陆承安正在深夜的办公室里审阅文件。
看到照片和那行字,他紧绷了一天的神情倏然一松,随即又化为一种更为深沉的坚定。
他关掉手头的工作,打开一个空白文档,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当晚,一份以他个人名义撰写的内参报告,通过特殊渠道,悄然递交到了中央党校一个长期关注社会动态的课题组案头。
报告题为《论基层叙事自主性与社会稳定韧性之关系》。
通篇没有提及“我们的声音”基金会半个字,只审慎地引用了几个已公开报道中的民间故事采集案例,用冷静克制的学术语言,论证了一个核心观点:在一个社会转型期,为底层的、微小的、个人的情绪提供一个有序释放的表达空间,远比强行压制更能有效降低“情绪堰塞湖”的风险。
在报告的末尾,他附上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有些安全机制,最好是建立起来,但永远都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