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沉默的回音也有重量(2 / 2)
在“原告陈述缺失,证据不足”那一行冰冷的判词旁,他用醒目的红笔重重圈出四个字,力透纸背:
“但心声存在。”
林晚的下一站,是东南沿海的一个偏远渔村。
这里的“声音站点”是她见过最特别的。
渔民们将废弃的渔业浮标掏空,装入简易的录音和播放装置,做成一个个“漂流话筒”。
涨潮时,它们被抛入大海,随波逐流,录下风声、海浪,以及某个偶遇者对着它倾吐的低语。
部分浮标会被潮水带回岸边,被不同的渔民捞起,播放出完全陌生的声音。
当地文化部门敏锐地嗅到了价值,计划将这些浮标全部回收,作为“新时代民俗展品”在博物馆展出。
林晚在考察会议上,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整个计划被搁置:“如果它停下了,就不再是漂流。”
离开渔村前的那个深夜,她独自来到海边。
她将一副小巧的军用级防水录音装置,绑在一枚即将被放流的新浮标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启动了录音,静静地录了三分钟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录音的最后,她凑近浮标,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说:“我听到了,我也曾卡住。”
翌日清晨,一个出海的年轻渔民捞起了另一枚从远海漂回的浮标。
他好奇地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的竟是一个孩子断断续续背诵课文的声音。
而在那稚嫩童声的背景音里,一阵若有若无的海浪声中,隐约夹杂着一个女人的低语回响:“……听到了……曾卡住……”
苏霓在疗养院附近散步,途经社区老年活动中心时,被一阵庄重的朗读声吸引。
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围坐在一起,一字一句地朗读着墙上张贴的《今天我说了算》公交站名变更公告。
那语气,不像是在读一则通告,倒像是在宣读一份迟到了三十年的誓言。
她驻足片刻,目光落在其中一位老人的手上。
他反复摩挲着一张边角泛黄的黑白照片——那是三十年前,那座重工业城市里,工人们为争取权益集体上访当日,在车间门口拍下的合影。
苏霓认出了那张照片,也认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她没有上前相认,更没有提及那段尘封的往事。
她只是悄然转身离开,片刻后又折返回来,在活动中心的桌上留下一个她用硬纸板自制的笔记本。
封面上,是她清秀的字迹:“你们的名字,比事件更重要。”
数日后,这个自发形成的老人小组,开始了一项新的活动。
他们不再只是朗读,而是由每个成员轮流口述自己的一生,由闻讯赶来的孙辈们,用手机和电脑录入成电子文档。
文档的总标题,被命名为——《活着的声音台账》。
深夜,林晚的卫星电话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西北牧区,一个由当地牧民自发组织的篝火歌会视频,一夜之间爆红网络。
那未经修饰的歌声,仿佛拥有穿透灵魂的力量,引得无数媒体和网红团队蜂拥而至,想要拍摄“原生态纪录片”。
地方政府也嗅到了政绩的味道,正紧急筹备会议,准备介入进行“规范化管理”。
电话那头,是站点负责人的焦急求助。
林晚听完汇报,既没有回应任何媒体的采访请求,也没有以官方身份发布任何声明。
她挂断电话,直接联系上了当地一个颇具影响力的青年骑手团体,只给出了一个建议。
“主动发起‘静音周’。”
七天之内,所有声音站点关闭拾音功能。
取而代之的,是在每个站点旁,张贴巨大的空白留言板和笔。
命令下达的第二天清晨,当第一批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制组赶到牧区驿站时,看到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篝火与歌舞。
只有一片广袤的寂静。
和驿站门口木板上,用黑色马克笔写下的第一张卡片,墨迹未干:
“别来找我们了,我们一直都在。”
镜头尚未抵达,这场由声音掀起的运动,已悄然转向了新的形态。
与此同时,京城某间安保森严的办公室内,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刚刚结束了一场高级别闭门会议。
会议的核心议题,正是如何应对和引导这些层出不穷、无法用传统方式定性的“非典型社会现象”。
他的秘书将一份报告轻轻放在桌上,低声说:“这是我们梳理出的几个关键节点人物的背景资料。”
长者没有去看林晚和苏霓那两份厚厚的档案,而是直接抽出了最薄的那一份。
他的指尖在“陆承安”三个字上停顿了片刻,然后翻到了附页,那张被红笔圈出的判决书复印件上。
他凝视着那句“但心声存在”,久久不语。
良久,他抬起头,对秘书说:“去联系法制办,就说我有个提议。我们需要一位……能听到不同声音的人。”
那份关于陆承安的单薄档案,被他郑重地放在了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