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我来背这口锅(1 / 2)
三日了,通冥台的寒雾仍未散去。
宫人们说,每到子时,便有九千亡魂自地底涌出,齐齐伏跪于废墟之前,叩首三拜,声如潮涌,仿佛在谢一个他们看不见的恩人。
更有胆小的太监在值夜时瞥见——那素白无字的新幡之下,一道雪发女子的身影静静立着,周身银光流转,却不输于人间灯火。
而此刻,沈青梧正躺在寒玉床上,像一具尚未冷却的尸。
雪白长发如霜覆面,遮住了她空洞的眼眶。
那双曾看过百鬼夜行、判过万魂罪愆的眼睛,如今只剩两道银痕横贯瞳心,是契约反噬留下的烙印。
她呼吸极轻,若有若无,像是随时会随风化去。
金钗悬于床头,微光闪烁,烬瞳残魂勉强凝聚成形,声音断续如风中残烛:“你……烧了他们的阵……可你的魂……正在漏。”
她没动,只是指尖微微蜷了一下。
“那些罪……不该归你。”
“可谁来背?”沈青梧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得如同枯骨相击,“北境七万将士,被逼写下叛国书,血染黄沙,死后还要背负污名。史官一笔,便是千年铁案。可那纸上墨迹,是用铁链穿掌、以亲人性命相逼写下的——这算哪门子‘罪’?”
她缓缓坐起,动作迟滞,仿佛每一寸筋骨都在与某种无形之力对抗。
雪发滑落肩头,露出苍白如纸的脸颊,唇角还凝着未干的血丝。
空中浮现出无数细碎黑痕,像蛛网般缠绕不休——那是北境将士临终前被迫签署伪诏时残留的罪业投影。
每一个字都浸着血,每一道笔画都带着灵魂撕裂的痛楚。
她抬手,轻轻触碰其中一道。
刹那间,记忆翻涌而来:火光冲天,孩童哭喊,母亲将幼子推进井中,自己扑向敌军刀锋;一名将军跪地执笔,手腕被铁链贯穿,鲜血顺着笔杆滴落在“降表”之上……而高台上,监军冷笑:“写不下这一笔,全营妻儿,皆为殉葬。”
沈青梧闭眼,喉头滚动。
“这些不是他们的罪。”她低语,声音却坚定如律令,“是我的。”
烬瞳颤声:“你要代受?你知道代价!每一次代罪,都会剜走你的记忆、感官、寿命!你已失右耳听觉,若再启‘代受之途’……”
“那就再失一次。”她打断,冷笑,“我本就没什么好剩的。”
她抓起金钗,猛然刺入掌心。
鲜血滴落,在地面映出一块虚影石碑——承罪碑。
血珠触及碑影刹那,整片空间骤然震颤。
碑影自动排列成环,银焰自虚空中燃起,照亮了一幕令人窒息的景象:
万千将士魂影浮现,个个双手被粗大铁链贯穿,锁链另一端系着一只只纸鸢,上面写着“谋逆”“通敌”“叛主”。
他们沉默伫立,眼中无怒,唯有悲怆至极的冤屈。
“他们说我是妖妃乱政。”沈青梧站起身,一步步走入魂阵中央,声音冷彻如冰,“可你们才是被钉在史书上的活祭。”
她抬起右手,抚过心口银印。
下一瞬,她低声念出冥途古语:“吾以己身为契,代受尔等之罪,承天地不容之责——启!”
“代受之途”,初开!
一道漆黑如墨的罪痕自碑影中抽出,扭曲如蛇,直扑她胸口。
撞击瞬间,她整个人剧烈一震,脊椎似要断裂,膝盖重重砸向地面。
一口鲜血喷出,在寒玉上绽开猩红梅花。
她颤抖着撑住身体,额头冷汗涔涔。
耳边,忽然陷入死寂——左耳,失聪了。
更深处,某段温暖的画面悄然崩解:一位女子抱着幼童轻唱摇篮曲,面容模糊,只剩轮廓……那是她母亲的模样。
消失了。
永远地,消失了。
烬瞳哀鸣一声,金钗几乎坠地。
就在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破寒雾。
玄色龙纹靴停在她面前。
萧玄策来了。
他一身墨袍,神色冷峻如旧,可目光落在她唇边血迹那一瞬,眸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他蹲下身,毫不迟疑地取出那枚玉锁,按在她心口银印之上。
嗡——